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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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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100md.com 2001年6月25日
锦州女孩
十九岁的刘威做了导游小姐。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她举着一面小绿旗，和我并肩走在紫禁城的石板路上。
“这紫禁城你走过多少遍了？”我问。
“嗯……就算一个月走一次，一年十二个月，六年，你算算吧。”
“那你对这份工作厌不厌倦？”
“厌倦。刚开始感觉挺好的，每天领着大家观光，住高级宾馆，收入也不错。但现在觉得自己的工作就是玩儿，没什么意义。”
“比方说当律师，就不错。”
“可律师也会厌倦啊！”
律师顶着智慧的额头，在法庭上满怀自信地望着众人，黑暗中抓到一丝从绝壁裂缝中透出的光亮，然后大刀一挥，猛地劈开，山崩石裂，真相立刻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挑战，常常是两位律师抓住同一个疑点争来争去，争到后来双方都倦于知道真相，而又不得不扒着裂缝循着光亮使劲往里看。审判结束，当事人从法庭撤走，律师也满脸倦容地离开，准备迎接下一场辩护……
我问一位律师，不当律师当什么？
他说，当个在机关坐办公室的也不错啊。
每天清晨，在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沏一杯清茶，背靠在椅子上，聊一聊昨晚的电视球赛，或是谁家的孩子考进了重点高中，谁家的孩子落榜了，自命高雅者，还可以讨论讨论文学、音乐……上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却常常显得难以打发，不如提前下班回家，或者三两结伴逛商场。
日子就这样重复着：每天走进狭窄的办公室，看一张张熟悉而平庸的面孔，还要时不时去听长拖拖的会议讲话，每月的工资袋里总是那么薄薄的几张。
上班厌倦，开会厌倦，机关工作人员趴在办公桌上，流着口水睡着了。
一位下岗的机关工作人员颇不好意思地说出心里话：“如果有条件，我就到娱乐圈里当明星。”
明星的生活再明显不过。小有名气的明星就可以开上自己的汽车，兴致勃勃地到处旅行。大明星面对镜头，在雨水中悲欲绝地哭泣；在舞台上尽情的狂舞、优雅地低呤浅唱；对崇拜者呼风唤雨……一天下来，对着话筒说：“很累，但很开心。”
宴会已开始多时，一辆黑色林肯缓缓停在大酒店门前，夜色中，酒店的霓虹灯和记者们的闪光灯使车身闪闪发亮。穿制服的侍者打开车门，明星们一身珠光宝气地出现了，明眸皓齿，对着镜头微笑。只是，如果此时鼻子痒痒，千万不能摸鼻子，宴会上的一个小小动作，就可能成为众人的笑柄；若身不由己，无法得到高学历，稍出言不慎，就会有人气愤地指出：素质低下的人却偏偏能飞黄腾达！
在录音棚里一遍遍地唱着，唱得头昏脑胀，明星厌倦了。午夜时分回到家，冲杯苦咖啡两块方糖，一下一下地品着……
电脑技师学历高。可要想有钱，脑子就得不停地转。脑子跟不上时代，公司就要解雇你。
解雇后自己开公司。老板桌上摆着一大堆问题：用人问题、投资问题、推销问题、攀附谁的问题……
唉，还不如去卖菜！
当了个小小的卖菜的。自由市场中，他们的形象就是：守着菜摊同别人打趣，旁边放着茶水（盛在水果罐头瓶里），跟坐办公室差不多嘛。但很少有人看到，黎明前的黑暗遮掩了他们推着三轮车上菜的身影……
卖菜的想当……
大商人抬一下疲倦的眼皮，对秘书说：“这份材料你打印一下。明天参加酒会的人员名单我拟好了，你去安排请柬。”
小商人郁郁寡欢地坐在出租车中。他想当出租车司机，从早到晚奔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出租汽车司机机械地转动着方向盘，嘴里说着什么，或是沉默，沉默很长时间。待到达目的地，又掉头融入城市的烟尘中。
一个作家在楼上的窗口中看到了那辆出租车，他叹口气，再次伏在电脑桌前，厌倦地瞅瞅跳动的屏幕和旁边的一叠稿约，赌气打出这行字：
人们懂得“高兴”、“雄心壮志”、“厌倦”、“感觉好一些”这些词组，也循着这个过程工作着。大脑中的沟壑太多，懂得了“不甘”或“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心中情绪越是难平，作家忽又心平气和了：沟壑太少也不好，原始人在大雨中傻笑着，扑向他的猎物，路过一棵高树时，一记响雷劈死了他。
作家笑了笑，屏幕上又出现了几行字：人们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时间长了，椅子沿儿会硌腿；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时间长了，下面的腿会发麻；一手托腮时间长了，手腕会酸；两后放在腿上，弯腰时间长了，脖子会疼，直腰时间长了，腰板会疼。大多数人厌倦了，但还是摆着那个自己曾经喜欢的姿态也许不难，但每一种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还热爱生命，就要一直在地球上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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