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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我在日本全为了你 编辑 增加 删除

http://www.100md.com   2001年6月25日 锦州女孩
    

    到日本留学的中国人中,有一些是进不了大学的。这群人中,有一个叫尚彪的,从日本语言学校集体逃亡后,变成了“黑”人,失去了签证,只好东躲西藏,靠打工度日。他在日本8年,没休过一天假,没回过一次家,拼命地打工挣钱,为了让在上海的女儿能到国外大学读书,圆一把留学梦的强烈愿望支撑着尚彪的艰苦人生……

    一份五角钱的资料,改变了尚彪的人生

    1996年秋天,在日本东京郊外的一个生产汽车配件的工厂里,机器轰鸣声中,一个叫野村一夫的人在不停地忙碌着。

    他穿着一条灰裤子,蓝制服上衣,一张圆圆的脸,上额有了明显的抬头纹,略显败顶,高颧骨,稀疏的眉毛,两只大大的耳朵,双眼皮,下眼袋已经有些突出了。

    他的中国名字叫丁尚彪,中国同胞管他叫老丁,42岁,来自上海,8年前告别妻子和女儿,来到日本。8年来,他没有休过一天假,没回过一次家。

    这是丁尚彪来日本后的第8个秋天,在这8年里,他拼命地打工挣钱,为了让在上海的女儿能到国外一流大学去读书,强烈的愿望支撑着老丁的人生。

    丁尚彪谈到当年的出国经历,深有感触地说:“我们这批人在国内也没念多少书,插队落户那么多年,回到上海,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呢。好多人回到上海,年龄也大了,技术也没有,一直生活在下层,有时候我买一点苹果回来,夫妻两人都舍不得吃,小孩才四五岁,正在长身体,把皮削掉给小孩吃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给老婆吃,我吃不到了,就把苹果皮洗洗自己吃掉,也无所谓的,后来我的朋友们都出来了,他们写信告诉我,日本怎么怎么好,说什么彩色电视机、家具都能拾到,我就也想出来。当时就花了5毛钱,买了一张北海道飞鸟学院的入学资料。”

    一份5毛钱的资料改变了丁尚彪的人生。

    1989年,丁尚彪靠借来的钱到了北海道阿寒町。然而本身就业机会就很少的阿寒町禁止留学生打工。不能打工,意味着国内的累累欠债难以偿还,出国改变人生命运的愿望也将难以实现。面对严酷的现实,丁尚彪与五十多名中国留学生一起,冒着失去签证的危险,孕育了一场惊动日本社会的集体逃亡。丁尚彪离开了北海道,逃到东京。丁尚彪因此失去了自由回国探亲的机会。他把这段经历写成文章《北海道大逃亡》寄给了《留学生新闻》。就是这篇文章,让我们找到了他。

    一边干着活儿,丁尚彪一边说:“刚来的时候,我老婆还想不通,总认为我在这里不想回去了,是不是在这里有女人啦……但是我跟她说,我来了这么多年,每个月的钱我都寄给你,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以后我准备把小孩送到国外去留学。如果小孩子出去了,我们家又没有在国外的人,还是得靠我在这里挣点钱。我现在多干一个小时,小孩以后就可以少干一个小时,她就可以多一个小时的复习时间了。”

    为了避免失业,他自己出资参加各种技术资格培训和考试。几年里,几乎没有正式学过日语的丁尚彪拿到了5份技术资格证书。

    泪别上海,女儿去美国留学

    冬去春来,随着时光的留逝,丁尚彪一家在两个国度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在日本过年,是丁尚彪最怕的事,他宁可每天工作24小时,也不愿意一个人守在房子里。他怕,怕一个人的时候想家,那种感觉,比用钝锯拉心还难受。他对摄制组的人说个不停:“8年了,生活上还是挺不错,最主要的苦就是一个人,缺少家庭的温暖,对女儿无法教育,对家庭我也不能尽到责任。”

    1997年夏天,喜讯传到了东京:女儿丁琳不负重望,收到美国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的确,妈妈应该高兴,应该骄傲和自豪。女儿的愿望实现了,全家人的愿望实现了,丈夫的苦没有白受,8年的日子没有白熬,女儿的功夫没有白下。

    虹桥机场是许多中国人迈出国门的第一步。对于只有19岁的丁琳来说,更是这样。这一脚迈出去,未来不知道将会怎样。

    丁琳检过票之后,推着行李车走进登机的通道,她不断向送行的妈妈和亲戚招手,妈妈一直盯着女儿的背影,直到女儿走进通道,看不见了,她才觉得女儿真的要走了。当着女儿的面一直没掉泪的她,这时在众人的簇拥下泣不成声。8年来她生活的精神寄托和依靠走了,去寻找别样的世界了,剩下她一个人在家里,丈夫还在日本,这日子可怎么过?

    丁琳的第一站是东京,去看望8年多未见的父亲。

    丁琳又兴奋,又激动,甚至还有点抑制不住的紧张,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坐着。

    电车终于到站了,还没停稳,丁琳就到了车门旁,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月台上的爸爸。她非常兴奋。

    电车在日暮里站停稳,丁琳下车,一边叫着爸爸,一边向丁尚彪走去。

    毕竟已阔别8年,父女之间有那么一点陌生,他们的重逢并没有特别热烈的场面,深切的情感积聚在心里,两人嘴上说的竟只是一些平常的家常闲话。

    丁尚彪领着女儿站在月台的另一边等车。

    突然,丁尚彪注意到女儿的脑袋上有一些白头发,心中像被电击了一下,孩子是不是太累了?“怎么会有白头发了?”丁琳不想让爸爸担心,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父女俩坐上电车,拉着电车上的拉手继续聊天,尽管这么多年不见,但女儿的容貌却是时刻珍藏丁尚彪的心底,他发现丁琳原先的单眼皮变成了双眼皮,就问:“你做双眼皮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现在,爸爸这么打趣地一问,丁琳忍不住有点害羞,悄悄地嘱咐爸爸说:“你不要跟人家讲噢。”

    父女俩下了电车,走进东京繁华的夜色中。女儿的中转签证只有24个小时,但爸爸还是给女儿准备了好几个“节目“。

    丁尚彪先带丁琳来到他最初打工的饭店,一进门,同事们一边热情地和丁琳打招呼,一边相互惊讶地说:“老丁还真有个女儿哩。”

    一个女同事又问老丁:“她是来日本住,还是……”

    丁尚彪骄傲地笑着,告诉她自己的女儿不是来东京打工的,而是明天就要去美国读书了,今天在东京中转,来看望他。

    没有落座,丁尚彪径直带着女儿进了厨房。

    丁尚彪语重心长地告诉女儿说:“我就是在这里打工了。”又把女儿带到一个水池旁,告诉女儿当年他就是在这个水池旁边洗碗的。

    参观完洗碗池,丁尚彪又把女儿带到他曾“战斗”过的菜锅旁,丁琳抽了抽小鼻子说:“挺香的。”丁尚彪马上说:“挺香的?你看热不热的?”

    参观完毕,老丁带着女儿在餐厅里吃饭,不停地对相识的服务员说:“这是我女儿,8年不见了,明天要去美国。”

    老丁说:“带她看看那个洗碗池,钱就从水里捞出来的。本来预定好的,准备叫她在这里洗一天碗,让她在很脏的水里去捞碗,她就知道这个钱不好挣。但她今天没时间了。我刚到东京的时候,白天在建筑工地打工,晚上在这里洗碗,人家客人吃剩下的东西,我就把它扒到饭盒子里,第二天就带到工地去吃,坚持了那么多年。丁琳说,那么脏的饭你还吃,要得病的。我说那时候根本没钱,那是为了你嘛。钱就是这样一点点挣出来的。她还没有体会,不知道。”

    爸爸的话让丁琳终生难忘。

    丁尚彪找出一个小本来,红色的封面,上面还保留着陈年的旧迹,赫然印着“东方红”3个字。

    女儿问:“这是你的日记啊?”

    丁尚彪自豪地说道:“我的日记本。你看,丁琳考试成绩记录。1985年11月5日:语文99分,数学100分;这是下半学期,1986年6月24日号:95分,97分,100分;三年级、四年级,怎么扣分的?语文中的‘舌’字的中间短了一点,扣掉1分。保证书:昨天我做了一件很不对的事,妈妈说了我几句,我就跑出去,后来我想想,妈妈打我是对的,因为晚上出门很危险,今后我再遇到这种事,应该好好地对待。保证人:丁琳。日期1989年3月8日。”1989年正是我出来的那年。

    珍藏多年的日记本和保证书,丁尚彪埋在心底里对女儿深沉的爱,这是父亲送给女儿的惟一礼物,珍贵的礼物。

    再别东京,爸爸的梦女儿来圆

    次日,太阳出来了。

    带着父亲的日记本,丁琳告别东京。一别8年,昨天刚刚见面的父女俩,今天又要分别了。

    丁尚彪和女儿一起坐上地铁去机场。

    送女千里,终有一别。丁尚彪终于走出车厢,站在月台上,隔着玻璃窗呆呆地看着车里的女儿。车还没开,父女俩一个车上,一个车下,都是眼泪汪汪的。

    电车在成田站停留了3分钟,车上车下鸦雀无声,人们默默地注视着这对父女。

    此地一别,骨肉亲人便又要远隔重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丁琳失声痛哭起来。

    静了一会儿,丁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用实际行动报答他们,也只能这样。别的我也没什么报答他们的了。”

    时间到了,丁琳登上飞机,飞往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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