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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年华
http://www.100md.com 2001年10月16日 人民健康网

     多年之后的今天,当我想起这段往事,我有的只是感激,我感谢那个男生让我从一个中性的少年变成了爱美的少女,感谢他让我知道有一种情感完全区别于其他所有的情感,虽然他至今不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怎样为他疯狂过。

    有一部电影叫《花样年华》,大导演王家卫拍的,主演是张曼玉和梁朝伟,是我喜欢的导演和演员。电影很好看,好看的原因在于对时光的无可奈何和追忆。更让人动心的是电影名字,之所以用同样的名字作为这篇文章的题目,完全是因为这个题目令人有一种黯然神伤之感。纵使心如死灰形容枯槁的人也有自己的花样年华吧。

    我在跨入少女的行列时还是一个假小子一样的女孩。那时我走路如风,穿着肥大的裤子,留着极短的头发,我讨厌男生,讨厌他们脏兮兮的样子,讨厌他们在女生面前装腔作势,我无视他们的存在,甚至有时会和前后桌的男生打起来,他们骂我假小子,我无所谓地回骂他们,到今天回忆起来我觉得恍如一梦,我真的那么无所畏惧过吗?

    改变我的是一个男生。

    他是从山西转学过来的,在我们班插班,他坐在我后面。他说好听的标准话,几乎什么都懂,他来后没几个月,班上最调皮的男生都要听他的话,每次小测验,他的成绩都会名列前茅,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太帅了,绝对像三浦友和。我那阵惟一喜欢的男人就是三浦友和。我一下子被击中了。我开始变了,变得不再大声说话,然后磨妈妈给我去买花裙子,我盼望我的头发不再那么短,我盼望我长得如花似玉,在早晨,我会将短短的头发梳来梳去,擦上妈妈的雪花膏,然后找一张红纸,轻轻抿在嘴唇上。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天,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我上课心不在焉,下课眼光只盯着他看,甚至他哪天理了发我都一清二楚。我陷入了疯狂的单相思,这种相思使我日渐消瘦,妈妈问我,“是不是病了?”发现我没事时她便不再理我,因为母亲每天工作十分紧张,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个小时,她既要做饭又要吃饭,所以她很少有时间顾及我。

    那时我的学习成绩很糟。属班里的中下等吧,我的姑父那时在军队上,我打算将来去当个女兵,大家也都默许,于是学习对我来说真是极不重要的一件事,但他改变了我的这种想法。有一次下课他说,“我在山西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学习特好,每次考试我都考不过她,我很崇拜她。”这句话对我震动很大,我想我必须改变战略了。

    从那天起,我成了班里最刻苦的一个学生,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在班主任和大人眼里,我的变化简直不可思议、难以想象,到了期末,我的考试成绩名列全校第一。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那一年我16岁。

    我陷入学习的狂热中。学习的乐趣淹没了一切,我已完全忘记我当时为什么要发奋学习了。我成了学校里有名的好学生,荣誉和奖励包围了我,那个我崇拜的他,从来没有超过我,他总是考第二名或者第三名,反正不会是第一名,考第一名的永远是那个当初是丑小鸭的女孩子。

    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每次参加各种竞赛,我们会无一例外地碰到一起,我能时刻感觉到他目光的注视,有时我们的目光会碰到一起,先逃的一定的是我。那一段时间,我沉浸在无法自拔的颤栗中,就像一朵刚吐蓓蕾的花。将所有的狂热全转化成学习的动力,没人知道我的秘密,这个秘密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终于有一天他找我说话。那是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被抽去集训,然后去参加数学竞赛。在到达集训地后,只有我们两个是认识的,那种陌生气氛下的神秘时刻包围着我。有一天黄昏,他站在我宿舍门口说,“你出来一下好吗?”我一下子呆在哪里,梦想了千百次的镜头出现时,我竟然像傻子一样站着,还以为是在叫别人,然而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天到底走了多远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回来后我几乎哭了一宿。因为我的梦破碎了,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个梦————他约我出去的目的让人难以启齿,他竟然要我这次让着他,他要得第一名。我从心底看不起他,我以为自己会很快忘记这个人,他太不值得留恋了。那次我做错好多题,名次都没取上,他如愿以偿得了第一名,上台领奖时他看了我好几眼,我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在我心中,他已经不存在了。

    中考后他走了,回到山西读书,而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高中。从那次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但是我变了,我变得开朗、大度、充满了阳光气息,我成了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好学生,没有人知道我由毛毛虫蜕变成蝴蝶的过程。上到高三时,我忽然收到一封寄自山西的挂号信,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笔记本,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特别的女孩子。”我一下子泪如泉涌。我为什么要哭呢,这是我第一次为我的16岁而哭,在那个花样年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它让我始终不敢轻易去回首,因为16岁已经被我封存在一个透明而精致的瓶子中,里面装的是我没有流出的眼泪,它已经风化成标本,成为一粒粒珍珠,在回忆的夜里闪光。

    多年之后的今天,当我想起这段往事,我有的只是感激,我感谢那个男生让我从一个中性的少年变成了爱美的少女,感谢他让我知道有一种情感完全区别于其他所有的情感,虽然他至今不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怎样为他疯狂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一颗青涩的果实已经生动饱满,她走过了终生难忘的青春岁月。

    在初中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大家说着说着忽然就说到了他,有人说,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想当初他多有明星气质啊!一个女生说,“我还曾经暗恋过他呢。”我抬眼望去,那个已经三十岁的女人正举着一块肉往嘴里送,我突然就笑了,这就是岁月,它让人轻松地阅读着往事。这时有个男生盯住我说,大家想不想听故事?我们都嬉皮笑脸地说,“想,非常想。”那个男生故弄玄虚地说,“其实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秘密,这把年纪告诉大家实在是太晚了。”大家更想听了,都伸长了脖子,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说,“那个明星喜欢过你。”

    我一下子呆在那里,我一个反应是不可能,第二个反应是他在开我玩笑。于是我笑嘻嘻地说,“我还喜欢过他呢!”我说这话时一脸的不正经,但我知道我说的却是真的。

    “谁骗你谁是小狗。我是他同桌,他亲口告诉我的,还不止一次。”

    人们开始和我开玩笑,我也嬉皮笑脸地应付着,心却早已离开了宴席,过了一会,人们又去和别人开玩笑,大家都喝多了,我趁机上卫生间溜了出来,我走下了楼,忽然呆住了,地上铺了一层白白的东西,是雪!我感到眼角湿湿的、热热的,我哭了么?我用手去摸,果然是眼泪,这一摸不要紧,我的手上全是眼泪了。那天我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反正雪一直下,一直下。

    席幕蓉有一首十分好的诗叫《十六岁的花季》,里面有一句话很让人刻骨铭心————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生,想来他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吧,想来他也正过着幸福的生活吧,无论是怎样的情况,我都会祝福他,因为他在我如诗如梦的花样年华里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那记忆就像一场冬天的初雪,洁白、美丽。

    沙小舟, 百拇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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