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约,我不能签!”小庆把约推了回去:“一年半完工,根本不可能嘛!单单打地基,就得多少时间?”
“喂!喂!”老李往椅子上一靠、手一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老朋友好不容易帮你揽个大买卖,你还……”
“你要是够朋友,就应该把时间定长一点,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做得完嘛!”
哈哈哈,老李笑了起来,绕过桌子,坐在桌沿上,指了指约:“要是照你说,定他个两年半,还轮得到你吗?早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抢了。”突然凑到小庆耳边:“告诉你,这叫“立法从严,执法从宽”,你想想!这事由谁管?当然我管,到时候你做不完,我打个报告上去,谁都看得出来,不可能完工,上面还会有异议吗?你呀,放心好了!全包在老同学身上。”
小庆想了想,又抬头瞧瞧老同学,看到一双十分诚恳的目光。深深吸口气,把约拿过来,签了。
签约第二天,小庆的公司就动了起来。虽然有老同学护航,能快还是得快。只是地基才打一桩,就下起倾盆大雨。
今年的梅雨来得特别早,又特别长。连着两个月,没见几天太阳。
这当中,老李也来看过两次,一面跟小庆苦笑,一面点头:“你放心,只要尽力,包在我身上。”
转眼就是一年三个月了,由于日夜赶工,把梅雨延误的进度全赶回来了。
“你真不简单,做得真快。”每次老李来看,都要夸小庆几句:“照这样,可以准时验收了。”
“准时验收?”小庆跳了起来:“不要开玩笑哦!你明明知道不可能嘛!”
“那当然!那当然!多困难,我都会压着。”老李低头踱着步子:“你知道,我已经开始帮你说好话了吗?”
“谢谢!谢谢!”
只是才隔两天,就接到老李公司的电话,问哪一天可以验收。
“这个我已经向李科长报告过了!”小庆婉转地说:“进度都在掌握当中。”
“要我问李科长?”对方不太高兴:“我正在问你,照约,是哪一天完工?”
“这个、这个……”
“不要这个、这个的。现在是讲法的时代,我们什么都照约来,好吧?反正约上也写得清清楚楚,逾期未完工要怎么罚。”
小庆立刻打电话给老李,找不到。晚上又拨去老李家,对面传来一片麻将声。
“你打来,反正!”老李小声说:“长官正在我这儿,你等等,我换个电话,拨给你。”
跟着打过来,还是神秘兮兮地:“我这阵子,正在给你四处打点呢!你要知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什么都讲法,不讲情。拿着白纸黑字,非照章办事不可。”
小庆急了:“这怎么办呢?我当初就说嘛!不能签,那约根本不合理,现在如果真照约来,我就完了。”发觉自己语气不对,赶对改个调子:“拜托!拜托!你可别见死不救哇!如果有什么该意思、意思的,你尽管交代……”
从这天开始,小庆白天往工地跑,晚上往老李家跑,中间还得往银行跑。
幸亏老李,真够朋友。据说他为了小庆,上上下下全磕了头。总算拖到完工,一文钱也没罚。
想一想:
跟前面几个故事一样,这也是“抢位子”。由老李建议小庆,先把生意拿下来,约签好之后,再谈别的。好比那修屋顶的大汉,先把瓦拆掉,再说下面木板朽了。
但是,当你细看,就会发现,小庆抢的位子,是大不同的。前面许多故事的承包商,是抢下位子,吃定别人;小庆则是因为抢下位子,而被对方吃定。
想想!
小庆真没被罚吗?
只怕还是被罚了吧!没明着罚,也暗着罚。
这中间的关键是什么?
是“情与法”!
情与法的关系非常微妙。法看来是硬的,情看来是软的。但法是人定的,也由人去执行。执行的人有情,这法就有了弹性。
更进一步说,当法愈严苛,愈不合理人情的时候,那执行的人,就可能变得愈重要。
古时候,堂上老爷说:
“给我打!一百大板!”
话固然从老爷嘴里说出来,这处罚也很可能根据了“法”,但那“打的人”,毕竟不是老爷。
于是,一百大板可以“打死”,也可以“打活”。
据说那高明的衙役,能高高举起、快快落下,却只打得表皮受伤,完全不伤内脏。
当然,他也能看来一样打,不用五十大板,就叫人见阎王。
这衙役的权力有多大啊!你能得罪他吗?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日据时代,抓到惯窃,是会剁手的。
但也正因为这过重的处罚,有些人明明被偷,又知道是谁偷的,却不去告发。因为他一念之仁,不愿见‘那人’一辈子残废。
当然,遭窃的家人,也可能私下解决——用钱买下一只手。
老李到后来,能呼风唤雨的道理不也一样吗?
法,一定要合理,不合理的法要修,而不能用、“人情的执法从宽”补偿。
因为在这执法从宽中,不但不能真正地“执法”,而且造成许多弊端。
同样的道理,如果你发现别人要你签不合理,或你办不到的约,你必须知道,从签约的那一刻,除非你够大、够硬,否则每一个搅局的小鬼,都可能修理你。
情与法的不够分明,是我们社会的通病。
许多人在这当中得了好处,许多人被这样吃死。
记住!
你可以要求修法,不可以故意违法。只有当“法”能公正、合理的时候,执法才可能严明、弊端才可能减少。
(摘自《纵与横》)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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