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场的怀念
2002年8月12日 文学之路

     其实,“谷场”是我家乡的俗语,正确的应在前面加一“晒”字。然而,说起“谷场”,大家知道指的是那位于村庄中央的面积约二亩的空地——晒谷场。

    这次回到家乡,为的是参加村庄里的村部的落成典礼。可在我看来,与其说参加村部的落成典礼,倒不如说参加谷场的葬礼——新村部就建在原来的谷场上。二亩的土地建了占地面积三百平方米的明亮堂皇的村部大楼(两层),且外加围墙。围墙把村部大楼环抱在内,约一亩二分地,着实是谷场变村部了。

    谷场是我儿时的乐土。月圆的夏夜,月光洒满谷场,谷场内的一堆堆干葱垛也显得很耀眼。我们一群小伙伴聚集一起,在谷场里玩起了捉迷藏或者抓“鬼子”,捉的和被捉的一齐奔跑一齐欢笑,汗水湿了衬衫、湿了头发浑然不觉……记得有一次,由于没有人肯当“鬼子”,于是,先比赛爬葱垛,爬不上的人当“鬼子”。我因个子最小,爬不上去,正急得想哭,幸亏葱垛的女主人赶了来,笑骂:“你们这批小流氓,怎么玩起了爬山比赛了?去、去、去!”然而,扶正了倾斜的葱垛,走了。这却救了我——葱垛的主人的女儿理所当然地成了“鬼子”。忽儿月斜了,夜静了,口干了,有人轻声道:“散了罢”,“好,散了,明晚再来”……

    谷场还是大人们的舞台。每年夏季,沿谷场的住家不约而同地把晚饭的就餐地点设在各自门前的谷场上,边吃边讨论农事。而农事,住在谷场东北角的旺武伯最有发言权,因他家所种的水稻穗长而谷实,花生果多而仁饱,葱头大而质脆。所以,旺武伯总是滔滔不绝地高声嚷嚷:“水稻要抽穗了,今天我下了赶穗肥,你们下了吗?未下的要抓紧。”吃了一口饭,又说:“花生得松土了。黑手仔,今年水稻长势好吗?”

    “过得去。”

    “就是嘛,种地就要下点功夫。明日要去下赶穗肥。”

    “吃、吃、吃,我等着要洗碗呢。”旺武姆催促着。

    “不吃了,吃啤酒。来啊——吃啤酒!”

    黑手仔、来旺兄、朝辉叔……四五六人拢了过去,热热闹闹的喝起了酒。

    当然,吃晚饭时,不管是谁端着碗,从这家的饭桌走到那家的饭桌,见有合口的下饭菜,如新鲜鲃鱼良 鱼 、小乌贼等,说一声:“哇,这鲃鱼良

    鱼鲜呢。”挟一条放在碗里,都是很正常的事。

    谷场——晒谷场,可想而知,是晒稻谷的地方。到了秋收季节,谷场里便格外的热闹,满场晒着稻谷,人来人往。早晨是男人们挑谷入场,孩子们晒谷。中午是女人们翻谷。每人执一把竹耙,手舞着竹耙,嘴忙于说话。说话的内容很宽,村史、趣闻、农事、家务、男人、孩子无所不至,在银铃般的笑声里,似乎忘记了天气的炎热。傍晚收稻谷又是女人和孩子们的任务。“收稻谷”,只是将稻谷拢成小山似的一堆,盖上塑料薄膜,就算完事。村人最不喜欢下雨的,正是这个时节。可这个时节,处在东南沿海的家乡,晌午后三、四点钟,又常常下起

    “西北雨”。早上还是好天气,晌午一过,西北面的天边忽的黑了起来,村人们得马上放下手中的事务,匆匆忙忙赶到谷场——收稻谷!一时间,谷场里万头攒动,大人、小孩一片慌乱。自家的收完了,顾不得擦去额上的汗珠,又帮别家收。谷场上的稻谷未收完,就没有人肯休息。有一次,母亲与我到邻村的外婆家做客,我正玩得高兴,忽然母亲叫我:“要来西北雨了,赶快回家。”我知道,母亲着急谷场里晒着的稻谷。我们一路小跑着,刚入村时,黄豆般的雨点便哗啦啦的劈头盖脑的打了下来……当母亲推开家门时,装满稻谷的麻袋已整齐的放在屋内。

    谷场最热闹,我们小伙伴们最兴奋最盼望的,是放电影的时候。每当村口的小路上出现了装着四至五只小木箱的独轮手推车,小伙伴们便激动得跳了起来,“放电影啦”的消息刹时传遍整个村庄。不久,谷场的东角立起“门”形银幕架了,谷场里排满长椅条了……晚饭后,全村老幼汇聚谷场,吵吵嚷嚷。天黑片刻,谷场中央的置放电影机的办公桌上方亮起了电灯,沸腾的谷场顿时静下来——电影要开始了。然而,银幕上迟迟未有影像……银幕架上的广播却响出老支书的声音:“在放电影以前,通知几件事,第一,征购粮未交纳完成的,明天、后天两天要完成;第二,明天每户出一个义务工,平整村道;第三,水稻收割后要抓紧播小麦;第四……”很快的,老支书话说完了,银幕上便映出闪着光辉的“工农兵”塑像,下面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字样……

    新村部落成典礼后第二天早上,我回县城,刚出村口,背后电线杆上的广播响起村党支部的新任书记的丹田力很足的声音:“今年乡统筹和村提留款按一九九五年人均收入百分之五计算,每人口应缴一百二十五元,限十天内交齐,逾期……”

    我径直的走去,没有停步,以下的声音听不清了。

    而今,谷场变成了新村部。谷场没了,我的心里有着深深的怀念之情。我相信,现实的谷场没了,梦中的谷场将永远不会逝去。

    (完)
(作者:左岛)(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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