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性格很古怪，清高，孤僻，不合群；主观，任性，听不得批评，尤其是情绪低落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无止境的烦躁和空虚缠绕着我。同学们说我独来独往像个幽灵，整天孤言寡语很像小说里的神秘人物。我根本不屑于与他们计较，自以为这是一种君子风范。

    然而，这种“君子”风范让我犯了一个大错，并后悔终生。

    那是个夏日的下午，天很阴沉，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双手插在裤袋里，仰着头，挺着胸，一副玩世不恭，处命不凡的样子，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忙像蚂蚁搬家，商店门前偶尔有一两个穿得大红大绿，紧束细腰的少发在时装表演似的踱步。年青的小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型，套着锃亮的皮鞋，打扮得一尘不染，大街两旁的商店里还不时传来一两声港台歌星伊伊啊啊的叫声……所有这一切，我都以鄙视的眼光看待，甚至有点厌恶。这些人全是生活的可怜虫!只知道吃穿玩闹，不知道生活的真谛。我与他们格不入，我有我的志向。老师说凭我现在的才气和发展趋势，毕业后考个重点学校是不成问题的，从小到初中我一直都是下班上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我血管里流动的是未来高级工程师的血液，我的大脑也具有爱因斯坦的思维能力。所以对一上某些哗众取宠者，我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忽然，远远看见同学王琳穿身鲜艳的红色连衣裙一团火似的飘来，夏日的微风扬起那柔柔的披肩发，波浪似的。有人说她很美丽，可我和她同桌半年从了，并没觉得她有什么可爱。相反，还时常觉得有点反感。她整天嘻嘻哈哈不成样子，还有那身刺眼的红色连衣裙。当她来我面前时，我毅然把头扭向一边。“哟，大立，有闲心散步啊!”王琳不无夸张地叫着。

    “走走都不行吗？”我冷冷地剌她一句，对这种人就应这样，所谓对症下药嘛。

    “没有说错什么啊!凶凶的，怪不得有人说你反常。”王琳一脸受委屈的样子。

    “关你屁事!”“反常”两个字让我很生气。我狠狠地瞪她一,悻悻地向前走。前面是“东南亚咖啡厅”。忽然我决定踏进咖啡厅。我知道一男踏入这种所意味着什么。

    “喂!你去那里？”她果然上当跟了过来。

    “你跟着干吗？!抢劫啊？”我吼道。“那里是不能去的。”她怯怯地指着咖啡厅说。

    “你管得着吗？”我阴沉地挖苦着，然后潇洒地迈上咖啡厅的台阶。王琳终于掩着脸跑走了我感到有一种异常的快意,吹着口哨跨了进去。

    似乎是苦涩的咖啡冲醒了我麻木的大脑，我有些后悔。怎么到这种儿来了？坐在这惑隐惑现的霓虹灯和一对对在包厢里的情侣之中，要是让老师和爸妈知道……我不敢往下想，匆匆扔下杯子贼似的跑出了咖啡厅。

    第二天刚到校门就碰见班主任王老师，他叫住了我说“立，听同学反映，你昨天下午去了咖啡厅，那地方怎么是我们学生去的？你是学习委员，又是班上的尖子，要注意啊!”班主任严肃得不容我有申辩的余地。我低着头，直到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快上课了”才醒悟过来。我心里很乱，窝了一肚子火。这个王琳向老师告状，会有好果子吃的，等着瞧。

    我在心里酝酿复仇的计划：首先，我得坦然地回到教室，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再寻找机会击夸她，到那时……哈哈!我边走边想着。

    王琳早坐在教室里，那身血红衣服依然耀眼。我若无其事地到了坐位上，不露声色，甚至当她抬起头时，我还冲她微笑了一下。

    我们就这样在互相淡然，漠不关心中过了几天，似没有了那个下午“咖啡厅事件”发生过，这些都是我努力掩饰的成就。

    终于，一天晚自修时，王琳拿着一道应用题求我解答，那是关天路程时速的问题。我算算后说我也无能为力啊!不过我这里有参考解法你拿去看看，我把先前错误的解法扔给她。看她高兴的样子我心中一丝得意。

    三天后，第三次摸底考试结束了，我更加感到极大的满足，试题中居然有道题跟王琳那天晚上问的题型一样。见鬼去吧。美丽的天使。我简直要欢呼。跟我斗就是这下场。

    然而，也就是那天晚上，班主任宣布王琳退学了，理由很“充分”，她父亲要求她第三次摸底考试总分在500分以上，否则干脆别参加中考。她本人也知道连500分都没有，中考是没有希望的。因为怕经受不了落榜后的打击，她准备到乡下中学再补习一年。老师还说她总分是489，再努力追上应不成问题，可她父亲是极严厉的，没办法。

    我怔住，那道15分的应用题，竟招致这样的恶果。望着身边空空的桌椅，我忽然发现我是这么的怎自私，不是狠毒害!用这种方式对她进行惩罚。太过份了。我感到异常的愧疚和痛苦。

    我又把往事回想了一遍，决定一定要弄清告状的那件事。课后我找到王老师，问他当初那个揭发人到底是谁。王老师不愿说，后来经不起我软磨硬缠，才慢条斯理地说是男性公民。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跑出个房间的，我不仅漠视了一个朋友珍贵的友爱，而且还用不光明的手段坑害了她，我还有人性么？以后每天，我都在良心的谴责中度过，深深不安和内疚，仿佛使生活也失去了色彩。

    时间过得好快，盼望已欠的中考终于在紧张和枯燥中过去了。我决定去王琳家。什么动机我也说不清楚，或者向她道歉，或者接受她的谴责，或者只问问她近况。拐过街心花园，很快就是那憧泛灰的职工家属楼。我敲响了房门，期待着那团火在开门的一刹那燃烧着，同时一种忐忑不安和难以名状的激动袭上心头。开门的是一个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疲惫、显得很苍老的男人。

    “王琳在家吗，我是她的同学。”我的心怦怦狂跳。问完这句话，我看见那男人的身子在颤抖着。

    “上星期发生了车祸，你不知道吗？在去她姥姥家的路上……你有事吗？那男人的声音沙哑着，近似于呜咽。我脑袋“轰”的一声，感到四周的墙壁一齐向我压来，要把我压成肉饼……

    我在咖啡厅前来回走着，似在寻找丢失的东西，又似在等待一个朋友的到来。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现在，我日渐喜欢红色了，因为它代表热情。 (完) (作者:张立民)(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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