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医源性疾病”
——医源性疾病研究专家邢哲斌教授一席谈本报记者 胡迎新 “我在河北省曾经遇见过两起医疗事故：有个女护士给她丈夫注射青霉素导致他休克死亡，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死亡；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高烧昏迷，大夫经检查怀疑他是脑炎，然后按脑炎处理，没过几天他就死亡。最后做尸解，从脑袋、胸腔到腹腔结果全是蛔虫，有200多条，是蛔虫中毒死亡!” 小辞典 医源性疾病：就是患者在防治疾病或求医过程中，由于某些因素引起新的疾病。 现实触目惊心 研究从头做起 我是20世纪50年代初期认识到的医源性疾病。当时我在河北省曾经遇见一起医疗事故，有个女护士给她丈夫注射青霉素导致他休克死亡。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死亡。后来做尸解，也查不出死亡原因。最后，只好带到北京协和医学院，请胡正祥检验。胡老是我国最权威的病理学家。结果他也检查不出病因。 当时国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青霉素会导致有些人休克死亡。后来，西方病理学家通过研究终于发现“过敏性休克”的原因。以后才有了注射青霉素前一定要给患者做“皮试”的严格规定。这样才减少了因“青霉素过敏性休克死亡”。 我当年在河北省医学院学儿科，毕业实习时，来了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高烧昏迷。大夫经检查怀疑他是脑炎，然后按脑炎处理，没过几天他就死亡。最后做尸解，从脑袋、胸腔到腹腔结果全是蛔虫，有200多条，是蛔虫中毒死亡!这是属于医生的误诊导致患者死亡啊!这两件事故让我很受刺激，我觉得搞临床责任太大，毕业后就要求去教书，在河北省中医学院。这是1952年到1960年间发生的事。1963年我就调到北京中医研究院西苑医院。从那时起医源性疾病引起我的重视，我不仅从自己行医的临床实践中，也开始从中外古今的医学书籍中研究它了。 中国：《黄帝内经》有所述 西方：二十世纪始重视 在我国，医源性疾病还并未引起人们普遍重视。但是我国古代医学史上的大医家是非常重视医源性疾病的防治。《黄帝内经》记载了很多防治医源性疾病的内容，“治未病”、“刺禁”、“五过”、“四失”、“五禁”、“五夺”。“治未病”是指未病先防，就是现在讲的“预防为主”的最早的指导思想，也包括对医源性疾病的预防。“五过”、“四失”是医生在临床诊断中容易疏忽的五种过错和四种失误。“刺禁”、“五禁”、“五夺”讲的是针灸的禁忌和注意事项。《淮南子·修务训》所载：“神农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甜，令民有所避就，一日而遇七十毒。”神农氏为了避免减少百姓的中毒，冒着危险亲自去尝百草，这是有史记载以来最早防止医源性疾病的措施。西汉末年的《神农本草经》是我国第一部药物学专著，所记载药物365种，分上、中、下三品，总结了药物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使用时的配伍规律：“药有阴阳配合、子母兄弟、根茎花实、草石骨肉，有单行者、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凡此七情，合和时之当用相须相使者良，勿用相恶相反者。若有毒宜制，可用相畏者相杀，不尔，勿合用也。” 医源性疾病直到20世纪才引起西方的重视。当时，西方发生一起非常严重的医源性疾病，德国一家制药厂针对妇女怀孕反应研究出抗反应的药物“反应停”，临床实验效果不错，结果应用后使世界上许多国家的产妇生下了数千例畸形婴儿，这在当时影响极大。美国军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了防止“黄热病”研究出了一种注射疫苗，在其300万的军队中注射，没想到引起了“乙肝病毒”在军队中急剧的流行。原来在研制该疫苗时，在抽取一批正常人的血清做基因时，混入了乙肝病毒者的血清，结果造成了一起近代因注射疫苗而引发的大规模的急速的传染病毒的传播。 受访人物简介 邢哲斌教授：毕业于河北省医学院(河北省医科大学)，现为中国中医研究院西苑医院专家门诊主任医师。他以自己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临床实践和社会观察，在大量中西方古今医学典籍研究的基础上，主编我国第一部《医源性疾病》专著，也是国内外第一部全面、系统论述医源性疾病的专著。邢教授是国内目前研究医源性疾病方面为数寥寥的专家之一。 失职——导致医源性疾病的重要因素 在防治疾病的过程中，引起医源性疾病的因素很多，我是个医务工作者，还是着重谈一些由于医务人员的失职造成的医源性疾病。 1.缺乏医德：作为医务人员，如果缺乏认真负责的职业精神，必然会导致医源性疾病的层出不穷。一位19岁的初产孕妇，因臀位难产，早期破膜，住进某医院。该院妇产科主任为了学习验证美国的一本医学杂志中介绍的“臀位可以自然分娩”法，拿这个产妇做实验。当胎体娩出，胎头还在宫内，这是很危险的。其他医生提醒他尽快采取措施，避免胎儿死亡，他不接受，结果产期长，导致新生婴儿吸入性肺炎窒息死亡。 2.医术不佳：医务人员的医术直接关系着治疗疾病的效果。一位52岁的男患者，患痔疮10多年了，痔疮有时候脱出、出血。那医生用“枯痔散”外敷治疗，每天两次。到第三次，痔疮虽然已经坏死，但患者体温仍在38度，伴有腹泻、下坠等症状。这个医生未能掌握“枯痔散”的中毒反应，没有及时停药和解毒，还继续用药3次，后来经过抢救无效死亡。 3.粗心大意：医务人员如果在诊疗中粗心大意，会给患者带来灾难。一位男性患者，因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在某医院中度低温麻醉、体外循环下进行房间隔缺损修补手术。由于主刀医生粗心大意，将导管误插入右股静脉，引起动脉压降低，静脉压升高，造成手术中心脏骤停，手术后心跳无力，神智未能恢复。尽管当时采取种种措施进行抢救，患者仍死亡。 4.违反规程：临床诊疗技术已经形成有效严谨的规章程序，如果在诊疗中违反这些规程，将会引出不良后果。一位男性患者因食道癌住在某医院外科10病床，准备手术。手术前一天医嘱配血，该护士未经核对姓名、床号，误采了11号床患者的血样送去检查。第二天，在气管镜插管全麻的情况下为10号床患者做食道癌切除及食道胃吻合手术，发生严重的溶血反应，引起急性肾功能衰竭，经抢救患者才脱离危险。 5.误诊误治：误诊误治在临床医学中时有发生，给患者带来的危害也很严重。一位28岁男性患者，1976年6月出现腹痛腹泻，同年9月发现贫血，他所在的学校的校医诊断为脾胃不合引起的贫血。1979年春，某家大医院诊断他是“缺铁性贫血”，给其补予铁剂和维生素治疗无效。同年6月他去某个中医医院求治，仍被诊断为“贫血”，鉴于他的体重减轻很快、血沉每小时高达82mm，并出现胸水，可以用手摸到左下腹有肿块，才被怀疑是恶性肿瘤，正当进一步确诊时，患者于6月26日死亡。尸检证明为结肠癌腹腔广泛转移。 6.药剂错误：因调配、发售或应用错误而致病、致死者屡见不鲜。一位9岁患儿，消化不良，医生给开了葡萄糖50g，让分次冲服。患儿家长回家按医嘱喂服时，患儿哭哭啼啼拒绝服用，后家长发现葡萄糖水有苦涩味，就拿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药房误将硼酸粉当葡萄糖发出。第二天早晨，孩子病情突然恶化，剧烈呕吐、腹泻、血压下降，经过急诊抢救无效死亡。 7.护理失误：护理工作是临床诊疗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有失误后果也非常严重。在我们国家医源性疾病也经常发生，最严重和影响最大的一起护理失误，就是1999年6月14日，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决的全国医疗最高赔偿案“脑瘫龙凤胎获赔290万”的案例。由于医护人员的责任心不强，导致那一对出生不久的男女婴儿意外脑瘫致残。 采访后记 记者在采访邢教授的过程中了解到，除了医务人员专业水平低、职业道德差等原因外，还有防治手段方面的理论错误、诊疗方法欠佳、药物固有的毒性、疫苗质量不良、伪劣药品和器材、迷信鬼神以及求医受骗等等因素，甚至新闻误导、虚假广告、医药犯罪也是重要诱因。可见医源性疾病的发生绝非只和医生有关。邢教授说：“对医源性疾病的防治应该是一项长期的以医药卫生事业为中心的社会系统工程。”然而，从医学界和有关方面的现状看，不少人对医源性疾病的认识还很肤浅，甚至毫无了解，所以对医源性疾病的防治也很不利。事实上，医源性疾病学是临床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它的深入研究、全面认识和普及推广，有助于有效防治医源性疾病，不断提高我国医学界的临床水平。《健康时报》 (2002年10月10日第三版),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