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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辞职,陪我渡难关
http://www.100md.com 2007年9月18日 《生命时报》 2007.09.18
     绒癌被查出 阴影罩全家

    我和母亲的冷战

    3年前,我和母亲吵过一架,那是很伤感情的一架。起因是我工作太忙,忙得没有时间经常去看她,即使去看她,也是从进门那一刻起电话就不断。有个星期天,从她做饭开始我就在打电话,是和我的一位顶头上司。我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是把饭菜摔到桌子上。其实我已经委婉地暗示过我的上司,但显然我的上司没有接招儿。

    当时,我捂着话筒对我妈小声说明这个电话的重要性,但是我妈已经出离愤怒——她当然愤怒,她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往往才说两句就被我挂断,在挂断之前我总是那句:“妈,我正忙,一会儿给你打。”然而这“一会儿”可能是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甚至可能是她下次再打来电话。天地良心,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忙,忙得连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

    那个星期天,我妈旧仇新恨涌上心头,说出的话句句悲愤,如匕首如投枪,稳准狠地扎向我:“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你妈吗?你妈给你打电话,你永远忙,忙得都没有时间听我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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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泪如雨下,“现在到处都在嚷嚷,不爱加班的员工不是好员工,你让我怎么着?你以为我是公主,皇亲国戚,您是圣母皇太后、王母娘娘,您说要过生日,全国上下放假一个星期?我跟单位领导说我妈不高兴了因为我工作太忙,他们能马上开恩让我回家陪您唠嗑说话工资奖金还照发?”

    那次爆发以后,我和我妈很长时间冷战。我知道我伤害了她,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并没有埋怨她不是皇亲国戚,或者没有家财万贯,我不能忍受的是她活了一辈子,为什么不能懂得作为小民百姓打拼的艰难?

    后来,我照样上班,照样忙,甚至忙到连周末全搭上,我对她的愧疚就是寄钱——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我却通过中国邮政表达我的孝心。我妈是个倔强的母亲,她给我打电话,说你心里要是没有你这个妈,就不用寄钱。我也倔强,我说我寄钱是为了自己心里舒服一些。

    我的母亲不平常

    说起我的母亲,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她大小姐出身,上过大学,不会做任何家务,走在街上永远挺胸抬头,年轻的时候,吃过北京所有的馆子,去过北京所有的公园。在那一辈妇女中,像她那样的女人是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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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我母亲和外婆的最大分歧在于,我母亲坚持认为,不要给孩子任何可以依赖的幻想,要告诉孩子真相:你不是最优秀的,你不是最好的,这个世界上有比你更强的人。你想要过更好的生活不是错,但你要自己争取,即使身为你的母亲,也没有义务为你提供你所要的一切。你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挣;没有本事,就不要抱怨。

    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第一次出差,下了火车发现钱没带够,给母亲打长途,希望她给我寄1000元钱,母亲愤怒地说:“你去出差为什么不带够钱?你妈妈不是家庭妇女,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干这些事情?”

    我在电话里哭了。后来她当然是给我寄了钱,但是警告我下不为例。的确,后来我没有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麻烦过她,因为她不止是一个母亲,而且还是一个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她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患病后,身边只剩两个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如果要我排个次序,实事求是地说,我心中最重的不是亲情。有很多人会把亲情“口头”排在第一位,但在实际生活中,他们和我一样,总是先顾老板,再顾客户,然后依次是朋友、同事、有价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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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朋友曾说,只有事业成功的人,才有资格享受亲情。普通人重亲情,那就是活该失败活该过苦日子,因为你连亲情的代价都不愿意付出,一天到晚要“热炕头”,你凭什么成功?那时,我认为他说得对。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病了。

    2003年的那个深夜,我被送到医院急诊。母亲当时正负责宝钢项目,她赶到医院时,大夫告诉她我病情严重,刻不容缓,需要马上化疗,她当机立断办了退休手续,从此整整半年的时间,起早贪黑照顾我。她甚至对一位亲戚说:“如果能够一命换一命,就让我换了她吧。”

    病治了半年,我身边的人最后只剩下母亲和老公两人。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世界上对你最重要的人,其实就是你的亲人——无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有着什么样的前嫌,但是到你最困难的时候,能留在你身边,为你流泪,为你难过,为你风里来雨里去的,只有你的亲人。而其他人,总归是其他人。

    曾经一度,我很为自己的母亲不是那种传统型母亲而遗憾,但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她不是不肯为我做出牺牲,她只是不肯为我做不必要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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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在我生病的时候,她也从来不像有的母亲那样说些“善良的谎言”。她似乎从来就不认为我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而是直截了当跟我说:“你生的病叫‘恶性滋养细胞瘤’,如果不化疗,你活不过半年;如果化疗,你有50%的胜算。即使化疗结束,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你必须经常到医院检查,防止复发。在北京协和医院的记录中,曾经有过18年以后的复发病例。”

    我记得当时差点儿疯掉,我说,我的生命是自己的,我不打算治疗,我要用最后的时光去周游世界。

    我母亲却冷静地对我说:“第一,现在不是你最后的时光;第二,你的生命不完全是你的,你这条命是我给你的。你要为我活下去。”后来,的确,我活了下来,在忍受了一次手术和数次化疗之后。

    现在,我总在想,如果我的母亲不是这样一位母亲,我会成为今天的我吗?她帮助我发现了生命中另外的意义,她让我成为我自己,又让我懂得,我的生命并不任性地属于我一个人。生命之所以可贵,并不仅仅在于它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而且还在于它的广度和厚度——就像我母亲对我说的那样,如果你拒绝化疗是因为害怕痛苦,那你以为去周游世界就能真正快乐吗?

    我想她说得对,生命本身就是包含苦难的。多年以前,如果她不肯经历苦难,那么就不会有我的降生;多年以后,如果我不肯接受化疗,就不会活下去。所谓“痛快”,没有痛苦的“痛”,怎么会有快乐的“快”?, 百拇医药(陈 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