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万元，保住两个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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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薄一家卖房赴京看病 医院精打细算完成手术
管德林教授，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泌尿医学中心主任，是我国著名的泌尿外科专家。
张晓萍摄
生命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它总在不断的抗争中延续。无论是云端的欢乐，还是黑暗中的苦痛，它都展现得淋漓尽致，给人以共鸣和巨大的冲击。生命的力量在哲学中体现为真理，在音乐中体现为和谐，在绘画中体现为美，在医患关系中体现为爱。我国古代医家历来重视仁爱医术。隋唐时代著名医学家孙思邈说过：“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通一等，皆如至亲之想。”这是在我步入医学生涯时就读到的，今日仍铭记心间，不时深深自省。
恶疾10年才诊断明白
行医多年，有件事令我感触颇深。去年，一位身患恶性高血压的东北女孩——薄丽娟来求医。她和无数天真烂漫的妙龄少女一样，对生活也有美好的憧憬，可10年前，祸从天降。正在读初中的她，逐渐感到头痛、头昏、心慌、下肢水肿，血压高达180/130毫米汞柱，不能坚持上学。全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深深地卷入灾难之中。实在忍受不了头痛和心慌折磨的小薄，离开家乡到大城市求医，看了长春市几家知名大医院，都认为她心脏不好，伴发高血压。用了各种降压药，血压有时能降一点，但长期效果均不显著。家里几年攒下的1万元积蓄，1个多月就花光了，只能回到家乡，遭受疾病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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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薄的家乡在东北一个边远的农村——吉林省公主岭市黑林子镇头道岗村。在党的富民政策下，一家四口承包了9.5亩地，每年可打下1万多斤玉米，养了一些小猪，在无灾之年，年收入4000—5000元，若省吃俭用，每年可有2000—3000元节余。然而，到大城市、大医院治大病，这点钱真是杯水车薪。从天而降的疾病使小薄不得不辍学在家，蒙受疾病折磨的她，一直不死心。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忍着剧烈的头痛走出家门，步行几十里，来到公主岭市谋生。她想学电脑，就用仅有的200元钱租了一台旧电脑，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学习。两个月后，她还真的找到了一份工作。她日夜奋战，希望能赚点钱去治病。然而，一天早上起床，她突然觉得右眼看不见了，急诊医生诊断她是视网膜出血。头痛得实在难忍，工作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又不得不辞职回家。真是穷病交加走投无路!来探望她的乡亲劝她去北京，找个明白的医生看看。
2005年夏，这位农村姑娘辗转来到了北京一家知名医院，门诊有位医生听到她肾脏附近有血管杂音，最终诊断她患的是“肾性高血压”。这一天是2005年6月22日，这个本来早应得到诊断和治疗的疾病，一拖就是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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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万元的支架不管用
幸运的是，现代高科技手段很快用到了这位农村姑娘的身上——动脉造影，诊断为双侧肾动脉狭窄，右侧肾动脉所有的分支均已堵死，左侧肾动脉也几乎闭塞。当时做动脉造影的大夫告诉她，左肾尚有一线希望，可以扩张后放一个支架。为了简化治疗过程，这位医生出于好心，在欠考虑的情况下，匆忙地给她放了价值4万元的支架。
4万元，对一位农民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于是家属不得不四处借钱。小薄仅住了4天的医院，就匆忙回家了，并按照医嘱，一直服用抗凝剂。到了家，一直为她操劳的母亲，想向银行贷款，但未能如愿，只好把现住的5间瓦房出卖，换回2万元。全家搬进了2间茅草屋暂住，全家人挤在一个炕上睡觉，又借高利贷凑了2万元，勉强把支架费补上。一家过着别人看来几乎不能生存的穷日子。怎么也没想到，小薄回到家后血压仍然很高，最高达265/160毫米汞柱。头痛难忍，而且食欲越来越差，面色苍白，双下肢水肿，行走已很困难。小薄躺在床上想，不能就这样在家里耗着，再去北京，死也要死在北京呀!母亲又把家里仅有的几头尚未育肥的猪提前卖掉，带着几千元钱，第二次又来到那家医院，又遇到了好心人，告诉她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有一位大夫——管德林教授能治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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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毒症女孩向我求救
这天上午，我正在查房，在走廊的尽头，隐约看到一对衣襟褴褛的母女，互相搀扶着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您是管教授吗？”母亲用颤抖的声音问。我连忙过去，说：“是!”他们母女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救救我们吧!”那个女孩，20岁左右，颜面水肿，面色苍白，步履蹒跚，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位尿毒症患者。这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即把她收住院。她家才有几千元，怎么办？救人要紧，我想，办法总会想出来的。
后来，听她母亲说，她是高血压引起的病痛，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肾血管高血压导致的尿毒症，可以通过肾动脉血管重建、自体肾移植治她的病，而且不用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大大节省开支，但必须分秒必争才有可能。
当日下午1点，一场高水平、争论激烈的术前讨论在医生办公室进行……
“先抢救右肾!”我首先发言，并指着X光片说：“患者右肾动脉可能有多支，但因她患大动脉炎，大部分肾动脉起始部可能已严重狭窄或闭塞，肾脏已没有什么功能，但由于有侧支循环，产生的肾素仍然能引起高血压。而她的左肾虽然放了支架，但未解决问题。从目前情况看，左肾动脉可能已发生栓塞，肾功能也已丧失，目前才会处于尿毒症状态。必须马上手术，进行右肾动脉体外重建，再自体肾移植，这样做还有可能恢复右肾功能，同时也治疗高血压，挽救生命!”手术连同麻醉，可能还要输血，她家带来的钱肯定不够。我和她母亲商量，答复是：“现在实在找不到钱了，你们救救她的命吧!”我们医务人员的天职，就是要挽救她的生命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焚心似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先做手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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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已处于尿毒症的双肾动脉狭窄患者，特别是具有多支肾动脉、可能已完全闭塞的血管，如何进行血管重建，国内外没有先例。患者本应先进行血液透析，改善全身情况，但他们只有几千元卖猪的钱，怎么花？如何帮农民看病就医，是摆在我国每一位医务工作者面前的难题。我们不能向美国医生那样诊断治疗，也不能按城市有医疗保险的职工那样治病，必须一分钱掰两半花!采取哪种术式，手术遇到的难题如何解决，如何节省治疗费用，怎么才能争分夺秒地挽救患者生命……讨论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的结论是：尽快进行体外肾血管重建，第二天就手术。
把一分钱掰两半花的高难手术
晚上，我彻夜难眠。凌晨5点，我就起床了，经过一夜的思索，想出了一个周密而又可行的手术方案：切下右肾，手术台下用冰盐水由肾静脉逆行灌注；然后取出她体内一段带有分支的动脉，通过显微外科技术“做”成肾动脉，再移植到身体里。
手术开始了。打开腹腔，情况比原来估计的还要糟。右肾很小，大约7厘米长，表面是暗红色，很软，说明血液供应很差。肾脏有3个动脉分支，但肾门部血管与周围广泛粘连。已处于尿毒症状态的患者，凝血不好，组织稍一分离，就出现难以控制的出血。经过两个小时的紧张战斗，终于把肾脏取下来了。肾动脉三个分支均很细，开始只能由肾静脉插管，灌入含肝素的灌注液，将肾中的大部分血冲出来；然后，用极细的头皮针接塑料管，由每个分支进行灌注，等肾变苍白后，放入冰水中暂时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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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在患者的右下腹做个弧形切口，把她的右髂内动脉，连同它的3个分支一同取下，将其与右肾动脉端端吻合，重建了右肾动脉；经过灌注检查，吻合口没有渗漏，最后把肾重新“安”到病人身体里。开放循环后，肾脏立刻变成了鲜红色。不久，输尿管也有尿液排出，手术成功了!病人血压也开始明显下降。
术后第二天，患者的肾功能开始恢复。由于她靠近输尿管的一小支肾动脉未能重建，没有供应输尿管的营养血管，术后两周发生了输尿管坏死，于是一个月后我们又给她做了一次膀胱翻瓣输尿管替代成型手术。小薄的左肾动脉虽然已经放了支架，但B超显示肾动脉已阻塞，其侧支循环依然会引起高血压，不过左肾还有治好的希望。经过一段时间准备后，我们又把她的左肾动脉进行了重建，还是用髂内动脉替代她的肾动脉，这次手术难度更大。但我们闯过来了。术中开放循环后，肾脏颜色变得鲜红，两支肾动脉均搏动良好，手术成功了。
先后3个多月时间，经过几次大手术，花费不到3万元，小薄的病最终完全祛除了，这可能是国内治疗同样疾病花费最少的一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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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让奇迹发生了
小薄住院期间，我们进行的每一项检查，实施的每一项治疗，应用的每一种药物都是精打细算的，不少大夫节假日不休息，不计报酬为她加班，好多护士下班后免费为她提供特护，不少病友也把自己的营养品送给她，还为她募捐衣物。就这样，小薄奇迹般地恢复了。可是，因为欠着医院2万元无法支付，出不了院，她整天流泪。我想，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应该再帮她一把。尽管我也不富裕，但比起她来还是好得多，我就借给了她2万元钱，成全她了。
目前，小薄排尿和肾功能都正常了，血压降到140/80毫米汞柱，不但生活能自理，而且开始重新寻找工作机会，开始了新的生活。看她那生龙活虎的样子，谁能想到几个月前是一个即将被尿毒症夺去生命的女孩!这不仅是医学上的奇迹，更是生命抗争精神的胜利，是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泌尿科全体医务人员几个月呕心沥血的回报和人间爱的结晶!,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