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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医务生涯 老上海名医陈存仁自述
http://www.100md.com 2008年3月6日 中国中药材GAP网
     来源:摘引自陈存仁著《我的医务生涯》

    名师指导为医之道

    我从民立中学毕业之后,入南洋医科大学攻读西医。这是个德日派西医组织。在校两年,我患了伤寒病,他们只叫我常饮开水,静卧床上四星期,打一些葡萄糖钙针剂,痛得要命,热度却越来越高。供给我学费的伯父,主张一定要看中医。于是,我便就诊于名医丁甘仁先生,服了三帖药后,热度就退,因此我学西医的信心就动摇了。

    病愈之后,我听了伯父的劝告,改进丁公甘仁办的“上海中医专门学校”。这是全国创办中医学校的第一家。毕业四年后,就随从丁公开方,这等于是实习。因为我听得懂他的常州话,所以落笔很快,同学们戏称我为“飞快手”。丁公对我亦青睐有加。他教导我说:“道无术不行,术无道不久。所谓道,即指医道而言;所谓术,是指医术而言。术不能走歧途”。我听了他这两句话,认为真是做医生的金玉良言。可惜丁公不久仙逝,我又拜在其哲嗣仲英先生门下,从游甚久,才敢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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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业初期病家寥寥

    我从丁仲英老师开方两年,学到不少诊治的经验。丁老师在他家天井里有一间小室,专门作为施诊给药之用,由我处理其事,从早晨七时坐诊到九时。这两个小时之间,来的都是贫苦病人。我初时担当这个任务,病者几乎个个都不先讲病况,一定要等我诊脉之后,说出他的病情,才肯开口。揣测他们的心意,好像因为我年轻,要考考我的本领。

    那时我初始诊脉,对脉理还没有把握,对他们的病情,有的说得就不对。丁老师就教我一个秘诀,说:“病者坐定之后,你该先问他一声,起病有多久?凡是日子不多的,多数是外感症;日子久的,一定是内伤和虚弱症。”这真是一个由经验得来的秘诀。病人即使想考验我,他也不能不回答这第一句问话。从此,我于诊脉之后,就有了头绪,凡是起病只有两三天的,我就说:“你有头痛、咳嗽、流涕及泄泻。”一路说下去,他们总是点头称是。

    旧时上海,大人患的多是伤寒病,小孩子多数是吃坏的病和出痧子(即麻疹)及喉痛,女性无非是头晕、白带、月经不调等,只要鉴貌辨色,已经能够知道。十个之中,有七八人给我说对了。我在丁家学到医伤寒症的一套处方用药的程序,到这时便有了“学以致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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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来看病的贫苦患者,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只是叫我“小郎中”,每天由十号八号增加到二十多号,我自己兼写药方,居然能应付裕如。其中有不少是人家的车夫、门房以及商店的小伙计。我治好了他们的病,传到他们的东家耳中,那些东家竟然也常常指定要“小郎中”来看。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就在南京路望平街(今山东路)转角柏林花纸行楼上设诊所,自己开业,同时又办了一份《康健报》。

    当时我的诊所,月租是五十银元,不但占了花纸行楼上整个一层,而且还连着“心心”照相馆的二楼,所以地方很大,除了挂号处,其余就是我的诊症室。我的座位之后,就是一行很大的书橱,诊病的桌子亦很考究,在对面就是一排候诊者坐的沙发。可是开诊伊始,第一天只来了一个病人。连续一个月,每天从未超过五人。因此,我感觉到我的诊症室太大,来看病的人,总是见不到其他病人。病人越多,业务越忙。病人接不上,便觉得冷清清的。病人少,是做医生最犯忌的事。

    业务发展贫病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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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有一个穿灰布棉衣裤的人进来,见到另有一个病人,他就站在旁边看我写药方,我用药都是三钱、五钱、钱半、八分。等那个病人一走,他坐了下来,似讽非讽地唱着“三两,二两、两半、八钱”,接着就说:“陈先生,你用药何以如此的轻?”我说:“我的老师丁甘仁和丁仲英先生,都是这样用药。譬如要通大便,只要熟大黄钱半必通,用二两三两就泻过了头,所以用药太重,等于浪费,而且病人会腹痛抵受不住。”

    那人听了我的话,态度为之一变,又带着笑容问我:“照《伤寒论》上的用药,都是讲二两三两的。”我说:“我的国学老师章太炎先生曾经考证过,医圣张仲景是汉朝人,汉时的一两即今时的槽秤二钱,所以我的用药是根据标准的。”

    他肃然起敬,说:“啊!料不到你的老师都是大名人。老实告诉你,我是三友实业社的总经理陈万运。你的诊所和我公司门市部很近,而且我知道你医好过我公司一个职员的伤寒症。现在我想请你当我公司的常年医生。在门市部的职员及外埠邮购部人员有二百多人,在高郎桥厂中,有工人三千。我每月送你三百银元,只是高郎桥远得很,你每天要到那边一次。”我说:“承蒙你看得起,很是感激。”他就和我拉拉手说:“好,一言为定。”我送他走了之后,心中大悦,一因门诊部天天可以多十个八个人来;二因到他们厂中,我也可以发挥医治各种发热病和伤寒病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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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一家是南京路上的冠生园,老板冼冠生,他听说三友实业社请我当常年医生,也来请我做常年医生,不过月薪只得二十元。从此我的诊所就渐渐热闹起来了。

    与些同时,我另外印了一种“施诊卡”,发给望平街上每一个报贩头子。因为我的《康健报》销量多,他们对我很有信心。有一个报贩头子向我建议:“你不如印两千张施诊卡,分给所有派报人,免得借来借去的麻烦。”我就照办了。谁知道这样一来,影响之大,出乎意外。由此产生出来不少新病家,更是我事先料不到的。

    我初做医生,都由下层阶级病人开始,对这类人不计诊金,并且要仔细诊断,竭力把他们的病医好。因为上海人用的是黄浦江和苏州河的水,很容易染上伤寒病,此症一发生,往往搅到七死八活,你能挽救过来,病人不但感恩不尽,而且广为宣传,当车夫的会拉他的主人来看病,当佣仆的会带他的女主人和小姐们来看病。

    当时在上海医界,我年纪最轻,逢到高贵人家患伤寒症来请我出诊,我就知道病家必定请过张先生、夏先生、严先生和另一位医家诊治。我到了病者家中,先问一句,从前看过哪位医生?病家说:“我先看张聋朋门诊,病重之后,由他的侄子出诊。”我知道张医生的药方必用那几味,我就在后面加三味重要成药,如紫雪丹、神犀丹、甘露消毒丹等,我解释给病家听,前面的药味,力量不够,而且病人即将昏迷,为预防计,另外要加三味药。病家认为我的处方比张医生周到而有预见,从此只请我一个医生诊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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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夏应堂先生每日出诊有二三十家之多,到得极晚,一到之后就匆匆处方,话没有三五句,便急急离去。病家把我的药方一比,药味虽然相同,但后面加有预防病变的药味,而且我到得早,说得明。其他两位,诊金都比我高,还要加上车夫和保镖的钱,病家负担很大,从此就改请我看了。

    病人阶层逐渐提高

    我对一切发热病方面的治疗渐能掌握疗效。逢到肺炎,我绝不拖延不放手,立刻指示病家就诊于西医,免得病人失去了有利时机,所以病家很感激我。

    有一次,呢绒大王谭敬娱(旅沪粤人)的司机患上了重症。起初,谭先生主张将他送入医院,司机坚决不从,指明要我看。这司机患的是“阳黄疸”(即急性流行性肝炎),病势进展快得很,患病不过三天,已经全身都呈黄色,因为小便不通(即尿毒症),又有高热,神志不清,情况很严重。他住在闸北一个小楼上,家中除了床榻之外,只有两条长凳。我早晨去看他一次,晚上再出诊一次,那时我的门诊诊金是六元六角,我看他境况很差,要负担一家八口,所以每次只收他二元。长凳上坐着一个老妪,一声不响,只是在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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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穿长袍马褂、仪表非凡的老年人,每晚都亲自坐镇司机家中,看我如何为患者诊治。他原来乃广潮医院的董事,也懂得一些西医的知识。他对我说:“尿中毒到了昏迷的阶段,西医必然要插管放尿,否则必死无疑。”我默然不出一声,即刻叫他们去楼下购买葱一斤、白蜜半盏,将葱捣烂与蜜调和,敷在病人小腹部。葱与蜜糖有相克作用,不一会儿,病人腹中就咕咕作响,又浓又浊的小便即刻淙淙而下。在一旁的谭先生见到有这样快的效果,不用插管一下子就解决了小便畅通问题,又惊又喜。他接着就猛和我拉手。我便关照司机的家人,葱与蜜糖每三小时换一次,日夜不可间断。次晨一早,我再去诊治,只觉得一室臭气冲天,而病人已醒,吵着要吃粥。我说:“这个房屋太小太闷,须开半扇窗,一扇门,流通空气,以防并发肺炎。”这样的处理,黄疸也就一天好过一天。

    这位呢绒大王,在旅沪广东同乡会中是一位首要分子,他把我治愈他司机的经过广为赞誉,从此我的病人范围也就更广了,旅沪广东巨商甘月松、冯炳南、陈炳谦、简玉阶,以及谭姓宗亲逢到有病,都由那位司机开了谭先生的车来接我到病家去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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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粤籍巨商甘月松的掌珠,是上海早年最有名的交际花。由她介绍,我才为徐志摩的爱人陆小曼诊病。陆小曼患的是严重的胃病,剧痛常常使她作西子捧心状,经我诊治后渐渐痊愈。

    我的医务上轨道之后,深信丁福保老先生教我的理财之道,平时绝不浪费,从事于积蓄与理财,我总想有一日能自建一座诊所。到了抗战开始,租界沦为孤岛,英商纷纷将资产售与华人。跑马厅(今人民广场)侧门对面有一块地,原是养马的马厩,地处马霍路(今黄陂北路)与威海卫路(今威海路)转角,他们登报出售。我一想这块地旺中带静,立刻就去付定洋买了下来。

    那时节我每天门诊都超出一百号,出诊常达十余家。起先定名为“国医研究所”,二楼三楼专供藏书,并且由我的八个学生当研究员,下面附设联合诊所,我自己挂一块横的内科招牌,其余延请同道主持儿科、妇科、外科、痔科等,各有一小室,分悬八块小招牌,内部附设药铺。而这座大厦又附带义务性地悬出“上海市中医师公会”、“中医月报社”等招牌,我在中医界的地位和业务乃越来越旺。

    尽管我的病家阶层逐渐提高,但对平民阶级,我还是尽力服务。闸北商务印书馆的一个印刷工头,住在一间极简陋的木屋中,我看好了他的病。这个消息为商务印书馆董事鲍威亨所知,鲍太太有一个女儿,嫁给哈同夫人罗迦陵的华裔长子罗友兰。一次罗友兰患了相当严重的病,鲍太太特地陪我到哈同花园去看他。罗氏患的是一种慢性复杂疾病,我竭力为之调治,使他终于恢复了健康。接着哈同夫人罗迦陵也患了病,她是极端信赖中医的,也请我去看。还有他家五个华裔义子,有了病也都由我诊治,久之我就成了他家的医药顾问。

    《我的医务生涯》 陈存仁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年10月版 20.00元,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