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难免胡思乱想
生病的感觉如何?就像生活在黑暗之中;住院的感觉呢?就像出门旅行
春节后,我因为甲状腺结节开刀住了院,现在出院快两个月了。跟朋友见面,人都好奇,说要看看。扯下围巾给他们看,都挺诧异,“哟,好得真快,连个疤都没给你留?”
“土了吧?现在开刀缝得都特别好,而且是从内往外缝的,都不用拆线,因为用的是可吸收线……”我开始绘声绘色地描绘开刀的情况,说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没想到一个朋友打断了我,“看来你这病也不怎么着嘛,那会儿还哭天抹泪的,满世界嚷嚷着安排后事,把我们吓得要死!”这话一下把我给噎得满脸通红。回想3个月前,我的确被吓着了。
当时我摸着脖子上那个大包,觉得莫名其妙,根本弄不清它到底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还是原来就有,怎么压根儿就没发现呢。它躲得实在是太隐蔽了,在脖子右侧,躲在两根神经之间,跟无数的淋巴组织、血管混杂在一起,摸上去又软又滑,像一块韩式打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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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去医院查,医生说必须开刀,一是包太大,二是里面到底什么东西,是否肿瘤,是否恶性都一无所知,得打开看。我当时就蒙了。从医院回家的地铁上,有如魂归故里,涕泪交加。
回家之后我都站不稳了。老公故作镇静,先给我倒了杯茶,又剥了个柚子,这才问我是什么结果。听完之后他凝视着我,眼里含悲,我知道他怕我死掉,就安慰他说别着急,凡事要往好的地方想。说了一通之后,听得自己的声量越来越低,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手忙脚乱,给我拿餐巾纸的时候先是碰翻了杯子,接着收拾碎片的时候又划伤了手。我给他找创可贴贴上,然后放声大哭,我说要是癌症的话,就不冶了,到时候你就让我死了吧,反正古人已经说过了,人活在世上有如做客,死便是归,看来我是到时候了……我说了一大通,直到把他的眼泪也给逼出来,两个人抱在一起狠狠哭了一场才罢。
从就医到住院之前那段时间,现在想想,我的世界有点像屎壳郎戴墨镜——昏天黑地。大概是觉得自己大限不远了,于是脸也不洗,妆也不梳,见有人来头一低顺着墙角溜。工作上的事情立刻歇了下来,约写剧本的,约写稿的,约编书的,统统拒绝。至于朋友们呢,接到约出去玩的电话我就烦,你们就让我再多看一眼这如血的残阳吧!至于老公,我思忖着是不是该把这一屋子的书和我的旧衣服留给他。到时候睹物思人,他就不会去找别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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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之间,我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病房在四楼,护士站摆着几盆鲜亮的百合,还有一些简单的插花。年轻的护士们忙忙碌碌,领我进病房的那位鼻梁上长着些微的小雀斑,看上去很可爱。
病房里非常干净,非常宽敞,还有一个大阳台。暖气真足,正腊月呢,可是穿那身病号服就行了。我对面是位老太太,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聊,人家都71岁了,可看着真年轻,喜欢听周杰伦,还会跳街舞。她告诉我,她做的是胆结石手术。听说我的是甲状腺手术,她哦了一声,说那你跟我一样,是小手术。当晚,我在病床上看窗外明月如钩,老太太则戴着耳机学唱《青花瓷》。
那个晚上我睡得很香,长达两个多月的焦虑突然一下子消失了。第二天醒过来,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讶地发现,脖子上的那个大包突然小了!我有点不相信,让老公也摸了摸,他摸完之后一脸惊讶。怎么回事儿?难道这鬼东西一住进医院就给吓小了吗?我大呼小叫,找到主管大夫肖大夫,让他也摸一摸。他一摸,笑了笑,说确实比以前小多了,刀口也不用开那么大了。
次日,躺到手术台上,我跟肖大夫开起了玩笑。话还没说完,眼皮一沉。再度睁开时,亲朋好友已在床前,满面笑容,第一句就是:放心吧,你这个包是良性的。我的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
开完刀第三天,肖大夫让我出院,我说可以再住几天吗?说实话,我有点留恋这儿了,不想走。大夫看了我一眼,说你已经好了,回家歇着吧。
这时,护士走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纸,说让我做份问卷,第一个问题是:生病的感觉如何?我说,就像生活在黑暗之中。第二个问题是:那么住院的感觉呢?我想了想,说,就像出门旅行。, 百拇医药(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