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的官司:总经理死于谁手?
我刚上班,便接到院长打来的电话。他说市检察院请我马上去一趟,向我了解一下经我抢救过的一位糖尿病人的抢救经过和死亡诊断问题。当我脱下白大衣走向医院门前时,市检察院的一辆轿车已等在那里。
我坐在车上,一周前那次急诊历历在目。那天夜里10点30分,我正在内科急诊室值班,忽然接到从富贵大酒店打来的求救电话,说是一位顾客在餐桌上突然昏倒,病情危急,请速去抢救。5分钟后我便带领一名助手和一名护士登车疾行。赶到现场时,只见酒楼里一片混乱,病人平躺在地毯上,双目紧闭,面色灰暗。检查后发现心跳、呼吸已停止,立即进行心肺复苏,均未奏效,半小时后宣告死亡。
这时,死者夫人——一位打扮很得体的中年妇女已赶到,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抓住我的手问道:“大夫,他得的是什么病呀?怎么走得这么快呀?”我告诉他,他是突然心脏病发作,医学上称为心源性猝死。接着我又解释一番,便赶回医院去了……
十多分钟,便到了市检察院。和我很熟的赵法医迎出来,把我领到一个小会议室里。室内已坐着十多人,好像大家正在等着我。
何副检察长亲自主持会议。他先和我打了招呼,开始说道:“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一次情况调查分析会,除当事人和我们检察院的有关人员外,还特别邀请了市中心医院急诊科韦主任参加。事情是这样的:市华夏商业集团白总经理上周一夜里十点多钟,在富贵大酒店宴请客人,突然昏倒,抢救无效,死在酒楼。白经理的夫人得知一些情况,认为丈夫患有糖尿病,是这家酒店的常客,经理和服务员都知道,但是那天晚上女服务员上桌频频向白经理劝酒,白喝了3两白酒和3瓶多啤酒,这是引起白突然死亡的主要原因,因此提出诉讼。现在请在座的诸位,先把真实情况弄清楚,然后再作分析。”
女服务员承认确实是劝白经理喝酒了,不过事实有出入:白酒一滴未喝,啤酒也仅仅是两瓶。她说几乎每周白经理都要来酒楼2~3次,每次都是两瓶啤酒,他说自己有病,不敢多喝。到场的几位与死者同桌吃饭的,纷纷证实确实如此,服务员没有硬劝,白经理也没多喝。死者夫人急得哭出声来,十分激动,大声说道:“就喝了两瓶啤酒,怎么会喝出个心脏病?他只有糖尿病,一直坚持用药,严格限制主食,心脏一直很好哇!这心脏病是从哪来的呢?”
这时,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希望能从我的口中找到答案。我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向未亡人提出几个问题:
“请问白夫人,你丈夫除了患糖尿病之外,果真其他什么毛病也没有吗?”
“是的,没有。”
“血压一直正常吗?”
“血压有时高一些,但是什么症状也没有。”
“血脂正常吗?”
“血脂?可能也高一些,那也不是死人的病呀!”
“他用过降压和降血脂的药吗?”
“没有。”
“您丈夫除了限制主食以外,在吃菜上有什么偏爱?”
“喜欢吃肉,最爱吃红烧肉、扣肉、红焖肘子,他说多吃肉,才能少吃主食而不感到饿。”
“他会吸烟吗?在家里也常饮酒吗?”
“会吸,不过不多吸,一天不超过一盒;在家里吃饭的机会很少,也是每顿喝两瓶啤酒,白酒一滴不沾。”
我稍想了想,面向会议主持者,认真地说道:
“那天晚上我在急诊室值班,接到电话后立即赶去。很可惜,我们到场时人已经不行了,心跳、呼吸均已停止。就地抢救半小时,未能出现奇迹。据了解,死者只说了“我心难受”这一句话,便突然倒下。几分钟内,在场的人就发现其脉搏摸不到,四肢发凉,冷汗大出。10分钟后我们就赶到了。所以可以肯定地说,是心源性猝死,心脏突然发生严重的心律失常,很可能是致命的心室纤颤。这种可怕的心律失常,常在几分钟内致心跳骤停,继而死亡。从死前的症状上分析,可以除外脑出血等其他可以引起猝死的严重疾病。
“那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发生这样严重的心律失常呢?从医学上分析,一个身体和心脏都很健康的人,也有可能在某些因素的触发下,引起心室纤颤,但其机会极少。但是,发生在白经理这样人的身上就不奇怪了。”
我说到这里,发现白夫人的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似乎感到意外。我接着说道:
“外行的朋友,可能不大知道,糖尿病和冠心病、中风这三种对人类健康和生命危害最为严重的疾病是姊妹病,三者在病因和病理上关系十分密切,可相互影响。据研究结果,糖尿病患者动脉硬化的发生率较正常人高5倍,冠心病的发病率是一般人的2倍。北京协和医院分析的1000例糖尿病人中因冠心病死亡者占总死亡病例的23%……”
“医生!您别忘了,我丈夫患糖尿病刚7年,他才49岁呀!”白夫人站起身来,激动地对我说。
“是的,他确实患糖尿病时间不算太久,年龄也较轻,可是,夫人,我客气地对你说,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太不爱惜自己的心脏了。”
“他一直坚持用降糖药,一直坚持控制主食呀!”
“治疗糖尿病必须采取综合疗法,降血糖、控制主食仅仅是两个方面。很可惜,他根本没把血压、血脂高当回事,几乎天天饮酒、吸烟,顿顿吃高脂肪食物,又偏爱吃那些含脂肪十分丰富的食品。再加上天天忙于应酬,频频赴宴。这一切都是糖尿病人所不允许的,是发生心脏病的危险因素,都是在糟塌自己的心脏!因此,他比一般的糖尿病人早一些并发心脏病,甚至发生严重的心律失常,这是不奇怪的。”
“那天晚上,服务员小姐劝他多饮酒,难道与死亡无关吗?”白夫人又问。
主持会议的副检察长插话道:
“我们经过认真的调查,那天夜里死者确实只饮了两瓶啤酒,刚才到场的7个人都提供了旁证。”
这时,白夫人不再开口了。我继续说道:
“当然,就是一瓶酒,作为糖尿病人也不该喝。不过,把关的应该是他自己,还有他的亲人。别的人不大了解他的病情,是情有可原的。据我所知,现在糖尿病的发病率是十年前的3倍,高得惊人。相当多事业有成像白经理这样的中年患者,他们一方面用降糖药,一方面又频频赴宴,通过饮酒、大量吸烟,吃高脂肪食品,糟塌自己的心脏,摧残自己的脑血管,这等于自己在制造冠心病,制造脑中风!”
我发言过后,又有几位相继发言。会议结束前,副检察长找白夫人到别的房间去谈了一会儿。十分钟后,他一个人回到会议室,高兴地对大家说:
“现在我高兴地宣布:诉讼者已撤出诉讼。这说明我们这次调查分析会实际上是一次调解会,开得圆满成功。谢谢大家,要特别谢谢中心医院急诊科韦主任!”
接着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对我这个普通医生的回报,也是对所有患糖尿病的朋友发出的警告:一定要加倍珍惜自己的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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