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中医传染病理论的长与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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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7日
参见附件(32kb)。
周柏乔 香港公开大学 pkchow@ouhk.edu.hk
[1] 引言
针对中医理论的各种情况，专家们已经发表了许多的意见，我在这多说几句，顶多是外行人语，本文的题目以「也谈」开始，目的就在于标明本文不是一篇医学著作，它只是提出一些哲学观点，并且从这些观点出发，评述关乎传染病的中医理论。这所说的传染病按一般人的想法去理解；如果要用中医的术语描述这种病，也许可以从「邪气着人」谈起，指出「此气之来，无(分)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1，这种病与一般人所指的传染病相似。现在的社会，西医为主导，我们因此往往不自觉地采纳了西医的观点，认为不同的传染病有不同的诊断方法，这种想法与中医之辨证施治理论格格不入。在中医而言，谈论病变的性质与部位，有「八纲辨证」之说，各种疾病之诊断都可依此说而行，由此可知，此说并非专论，2这正是中医理论之一大特点。拿这种理论和西医理论比较，人们会发现「八纲」所涉及的概念比较粗糙，有论者认为这是中医没有西医那样发达的原因，「概念粗糙」成为中医理论之短。如果中医理论有其长处，莫非在于辨证原则的通用性上？这个问题正是本文的焦点之一。
[2] 偏激的看法
回顾中医的历史，研究传染病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见解「没有从根本上超越了《伤寒论》的樊篱」。3第二个阶段的主要说法是「温病不得混称伤寒」，视传染病为温热病，打破了汉代《伤寒论》的束缚；明末吴又可着《瘟疫论》，指出瘟疫源于「邪气」；其特点为与之接触会得病，而不同之邪气，所加害之脏腑经络各有不同，所加害之人畜亦各有不同，接近现代西医学以细菌或病毐感染说明内科传染病之成因；第三个阶段因受西医冲激，有弃医留药之议。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是向上发展的时期，发展速度先慢后快，专家认为明代从1408-1643年间大疫流行39地次4，促成了传染病中医理论在第二个阶段后期的快速发展。可是，不多久，中医的先进地位便为西医所取代，中医理论进入低迷的第三期。专家们有下面的意见：(甲)中医理论像开普勒的宇宙论一样，多于考虑古代的形上观点，却少于考虑同代的先进科学成果；造成中医理论之表述，仍然倚重古代医学之辞藻，意义不够精确。(乙)有大量的案例和疗效不错的药方，以此为据，当可概括出优秀的医学理论，可惜中医传统缺少了通用的严格科学方法，阻了理论的发展。除此以外，还有其它的讲法，例如崇古心理阻碍中医发展等等。5 本文特别提出上述三点，是有感于一个流行于哲学界的理论而发的，这个理论估且称之为还原主义，它有三个主要论点：第一，科学知识为一切知识的典范；第二，科学知识由科学理论表述，科学理论由两种语句组成，其中的一种用于表述观察结果，称为观察语句，另一种语句表述科学家的假设或解释，称为理论语句；科学家为检定理论而设置实验的条件或情况，表述这些条件或情况的语句和理论语句结合起来，所推出的观察语句如果得到证实，有关的科学理论便成立，否则便要扬弃；第三，有一些研究对象，例如群体心理，科学家虽有假设，却未必能够安排实验，以确定他的假设能够推出哪些观察语句；在这种情况底下，我们所知的群体心理不算知识。按照维也纳学派的构想，有关群体心理的说法以心理词汇表述出来之后，当设法使用精确的物理语言予以重述；如果做到这一点，有关的群体心理的假设便会因此而变成物理现象的假设，在这种情况底下，科学家当可安排针对性的实验，为其理论找到适当的观察语句，以确定理论是否成立；也就是说，心理学要能够还原为物理科学，才算是真正的科学。6由于西医学像心理学一样，满足了上述三点，大家便认为满足上述三点是西医超越其它医学的关键所在，中医要迎头赶上，就要效法西医，满足上述三点。从这个观点出发检讨中医，便有上面甲和乙两点批评，认为中医研究没有严谨的科学方法，而中医理论又不用精确词汇表述，结果中医学知识便无法还原成为物理知识，中医是否为科学也成为疑问。这些批评的背后有个假设，认为只有可还原为物理知识的说法才是真正的知识，这个要求太过份，难于接受。改造中医理论以原还主义为指导思想，失之于偏激。
[3] 温和的看法
在讨论一个较为温和的做法之前，让我先谈谈当代分析哲学家戴维森所倡导的变异一元论 (Anomalous monism)，这个理论有三个主要的观点。(一)物理科学所认可之解释以说明两类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为主；(二)因果关系只存在于物理事件之间。(三)除了物理事件之外，其它事件都是伴生的；也就是说，每一类心理事件的个别例子也可以使用物理词汇予以描述；出现这种情况，容许我们通过物理科学所认可之解释说明个别心理事件何以会出现。7这意味着变异一元论不承认物理知识可(通过还原方法)囊括心理知识，因为戴维森已经指出了物理科学所认可之解释，顶多可说明一类心理事件之个别例子是否出现，却说明不了哪一类心理事件会否出现，为心理学所认可之解释留有余地。由此可知，这种论调没有还原主义那样偏激。如果改造中医理论只参考较为温和的变异一元论，会有甚么好处呢？回答问题之前，让我先作出一些联想，中医理论的主要内容为「辨证」，其次为「施治」，「辨证」部分包括了八纲辨证、气血辨证等等，「施治」部分则谈论补虚、泻实等医疗方法；中医师为病者处方开药，如何做得正确便根据「辨证施治」的理论予以解释；另外，西医如何做法也可依据西医学理论而得到解释；如果我们以中医理论的解释比附心理学的解释；以西医学理论的解释比附物理学的解释，便意味着我们相信中医理论的解释不能够予以取缔，也不能够通过还原的方法把它变成为另一种解释，与西医理论的解释同为一类，就好像戴维森相信心理解释不能取缔，也不可以变成物理解释一样。戴维森是因为物理解释并非万能而留一席位予心理解释，让我们在寻求理性的解释时有更多的选择；我们可以估计得到，鼓吹「去医留药」的人会追问，留下中医理论，何益之有？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让我们回顾一下2003年威胁着好几个地区的沙士病；依照西医学理论的解释，有些病毒，人体内的抗体不懂得消灭；不过，抗体有适应力，在病毒减低毒性和繁殖力之后抗体会学懂怎样把它们消灭；可是，沙士病毒是新变种，科学家还没有办法有效地减低其毒性和繁殖力，让抗体有机会学懂怎样把它们消灭；在这种情况底下，沙士病患者只能够得到辅助性治疗，减慢病者之心肺机能所受到的损害，以便争取时间，让病人之抗体有更多的机会学懂怎样消灭沙士病毒；在「锻」抗体之疫苗尚未面世之前，沙士病可说是无药可救之症。从中医理论中发，此病无疑是邪气着身，当然要「急以逐邪」，实际的做法，我们没有仔细探问；不过，我相信大体上还是离不开辛凉之法。中医与西医同时面对沙士病，中医没有视之为无药可救之症，用西医的眼光看，因为中医理论讲究「扶正却邪」，据此下药，其实际结果是增强人体免疫力，作用比辅助性治疗高。由此可知，留下中医理论，并且让它发展，至少可以孕育一个更有系统的辅助性治疗理论，在面对各种无药可救之症时仍能通用，这很可能是我要寻找的中医理论之长。
参考数据：
Carnap, R. [1938] "Logical Foundation of the Unity of Science", in O. Neurath, R. Carnap and C ......
周柏乔 香港公开大学 pkchow@ouhk.edu.hk
[1] 引言
针对中医理论的各种情况，专家们已经发表了许多的意见，我在这多说几句，顶多是外行人语，本文的题目以「也谈」开始，目的就在于标明本文不是一篇医学著作，它只是提出一些哲学观点，并且从这些观点出发，评述关乎传染病的中医理论。这所说的传染病按一般人的想法去理解；如果要用中医的术语描述这种病，也许可以从「邪气着人」谈起，指出「此气之来，无(分)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1，这种病与一般人所指的传染病相似。现在的社会，西医为主导，我们因此往往不自觉地采纳了西医的观点，认为不同的传染病有不同的诊断方法，这种想法与中医之辨证施治理论格格不入。在中医而言，谈论病变的性质与部位，有「八纲辨证」之说，各种疾病之诊断都可依此说而行，由此可知，此说并非专论，2这正是中医理论之一大特点。拿这种理论和西医理论比较，人们会发现「八纲」所涉及的概念比较粗糙，有论者认为这是中医没有西医那样发达的原因，「概念粗糙」成为中医理论之短。如果中医理论有其长处，莫非在于辨证原则的通用性上？这个问题正是本文的焦点之一。
[2] 偏激的看法
回顾中医的历史，研究传染病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见解「没有从根本上超越了《伤寒论》的樊篱」。3第二个阶段的主要说法是「温病不得混称伤寒」，视传染病为温热病，打破了汉代《伤寒论》的束缚；明末吴又可着《瘟疫论》，指出瘟疫源于「邪气」；其特点为与之接触会得病，而不同之邪气，所加害之脏腑经络各有不同，所加害之人畜亦各有不同，接近现代西医学以细菌或病毐感染说明内科传染病之成因；第三个阶段因受西医冲激，有弃医留药之议。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是向上发展的时期，发展速度先慢后快，专家认为明代从1408-1643年间大疫流行39地次4，促成了传染病中医理论在第二个阶段后期的快速发展。可是，不多久，中医的先进地位便为西医所取代，中医理论进入低迷的第三期。专家们有下面的意见：(甲)中医理论像开普勒的宇宙论一样，多于考虑古代的形上观点，却少于考虑同代的先进科学成果；造成中医理论之表述，仍然倚重古代医学之辞藻，意义不够精确。(乙)有大量的案例和疗效不错的药方，以此为据，当可概括出优秀的医学理论，可惜中医传统缺少了通用的严格科学方法，阻了理论的发展。除此以外，还有其它的讲法，例如崇古心理阻碍中医发展等等。5 本文特别提出上述三点，是有感于一个流行于哲学界的理论而发的，这个理论估且称之为还原主义，它有三个主要论点：第一，科学知识为一切知识的典范；第二，科学知识由科学理论表述，科学理论由两种语句组成，其中的一种用于表述观察结果，称为观察语句，另一种语句表述科学家的假设或解释，称为理论语句；科学家为检定理论而设置实验的条件或情况，表述这些条件或情况的语句和理论语句结合起来，所推出的观察语句如果得到证实，有关的科学理论便成立，否则便要扬弃；第三，有一些研究对象，例如群体心理，科学家虽有假设，却未必能够安排实验，以确定他的假设能够推出哪些观察语句；在这种情况底下，我们所知的群体心理不算知识。按照维也纳学派的构想，有关群体心理的说法以心理词汇表述出来之后，当设法使用精确的物理语言予以重述；如果做到这一点，有关的群体心理的假设便会因此而变成物理现象的假设，在这种情况底下，科学家当可安排针对性的实验，为其理论找到适当的观察语句，以确定理论是否成立；也就是说，心理学要能够还原为物理科学，才算是真正的科学。6由于西医学像心理学一样，满足了上述三点，大家便认为满足上述三点是西医超越其它医学的关键所在，中医要迎头赶上，就要效法西医，满足上述三点。从这个观点出发检讨中医，便有上面甲和乙两点批评，认为中医研究没有严谨的科学方法，而中医理论又不用精确词汇表述，结果中医学知识便无法还原成为物理知识，中医是否为科学也成为疑问。这些批评的背后有个假设，认为只有可还原为物理知识的说法才是真正的知识，这个要求太过份，难于接受。改造中医理论以原还主义为指导思想，失之于偏激。
[3] 温和的看法
在讨论一个较为温和的做法之前，让我先谈谈当代分析哲学家戴维森所倡导的变异一元论 (Anomalous monism)，这个理论有三个主要的观点。(一)物理科学所认可之解释以说明两类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为主；(二)因果关系只存在于物理事件之间。(三)除了物理事件之外，其它事件都是伴生的；也就是说，每一类心理事件的个别例子也可以使用物理词汇予以描述；出现这种情况，容许我们通过物理科学所认可之解释说明个别心理事件何以会出现。7这意味着变异一元论不承认物理知识可(通过还原方法)囊括心理知识，因为戴维森已经指出了物理科学所认可之解释，顶多可说明一类心理事件之个别例子是否出现，却说明不了哪一类心理事件会否出现，为心理学所认可之解释留有余地。由此可知，这种论调没有还原主义那样偏激。如果改造中医理论只参考较为温和的变异一元论，会有甚么好处呢？回答问题之前，让我先作出一些联想，中医理论的主要内容为「辨证」，其次为「施治」，「辨证」部分包括了八纲辨证、气血辨证等等，「施治」部分则谈论补虚、泻实等医疗方法；中医师为病者处方开药，如何做得正确便根据「辨证施治」的理论予以解释；另外，西医如何做法也可依据西医学理论而得到解释；如果我们以中医理论的解释比附心理学的解释；以西医学理论的解释比附物理学的解释，便意味着我们相信中医理论的解释不能够予以取缔，也不能够通过还原的方法把它变成为另一种解释，与西医理论的解释同为一类，就好像戴维森相信心理解释不能取缔，也不可以变成物理解释一样。戴维森是因为物理解释并非万能而留一席位予心理解释，让我们在寻求理性的解释时有更多的选择；我们可以估计得到，鼓吹「去医留药」的人会追问，留下中医理论，何益之有？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让我们回顾一下2003年威胁着好几个地区的沙士病；依照西医学理论的解释，有些病毒，人体内的抗体不懂得消灭；不过，抗体有适应力，在病毒减低毒性和繁殖力之后抗体会学懂怎样把它们消灭；可是，沙士病毒是新变种，科学家还没有办法有效地减低其毒性和繁殖力，让抗体有机会学懂怎样把它们消灭；在这种情况底下，沙士病患者只能够得到辅助性治疗，减慢病者之心肺机能所受到的损害，以便争取时间，让病人之抗体有更多的机会学懂怎样消灭沙士病毒；在「锻」抗体之疫苗尚未面世之前，沙士病可说是无药可救之症。从中医理论中发，此病无疑是邪气着身，当然要「急以逐邪」，实际的做法，我们没有仔细探问；不过，我相信大体上还是离不开辛凉之法。中医与西医同时面对沙士病，中医没有视之为无药可救之症，用西医的眼光看，因为中医理论讲究「扶正却邪」，据此下药，其实际结果是增强人体免疫力，作用比辅助性治疗高。由此可知，留下中医理论，并且让它发展，至少可以孕育一个更有系统的辅助性治疗理论，在面对各种无药可救之症时仍能通用，这很可能是我要寻找的中医理论之长。
参考数据：
Carnap, R. [1938] "Logical Foundation of the Unity of Science", in O. Neurath, R. Carnap and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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