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睛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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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睛
(重庆)吴哲
母亲的外祖母六十岁以后陷入黑暗，母亲的母亲五十岁以后双目失明。母亲今年三十五岁，她七岁的儿子，双目炯炯有神。然而，母亲总为他担惊受怕。有时候，夜里突然醒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母亲知道，她将会变成盲人，她的儿子也可能会变成盲人。是可怕的家族遗传，避不开，逃不掉。母亲生下了他，同时带给他与生俱来的不幸。几年前她遇到一个名医，医生告诉她，她和她儿子的眼睛完全可以通过手术医好，手术越早越好。医生开出一个天文数字的手术费用。那数字令母亲眩晕，母亲想也许她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母亲开始疯了般赚钱。每天她在工厂工作八小时，下班回家安顿好儿子，又要去做两个小时的钟点工，然后拖着极度疲惫的身躯，再赶往另一个雇主家……她严重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和健康。她吝啬地对待每一分钱，她知道，每省下一分钱，她的儿子距离手术台就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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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视力每天都在下降，世界变得愈来愈模糊。有时候，正上着工，她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于是不得不停下来，扶住墙，让视力慢慢恢复。
母亲跟医生谈过，医生说以现在的情况，她的眼睛才是当务之急。她儿子还小，总还有机会。可她如果不动手术，肯定变成瞎子。她说她知道，可是她不可能赚够两个人手术的钱。医生问她能接受自己变成瞎子的事实吗？她说能接受，她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她努力不让上司和雇主知道她的眼睛即将失明。凭听觉工作，凭记忆走路，用一个个模糊的黑色轮廓来猜测眼前的世界。每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家，只要儿子没睡，她都会拿出那个存折，让儿子念出上面的数字，然后满足的微笑。
只需再领一个月的薪水，她就可以带着儿子去动手术了。而此时的她，已经接近全盲。那天，她摸索着走在马路上，那个月的薪水装在口袋里，慢慢往家的方向挪动。一辆汽车突然冲过来，她听到橡胶轮胎在沥青路面上摩擦出尖锐刺耳的调子。然后，她的身体飘了起来。在空中她捂紧口袋，想起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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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她闻到刺鼻的酒精气味。面前影影绰绰，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说：“您总算醒过来了，您被一辆汽车撞倒了，有好心人拨打了我们的电话。”她问：“我很严重吗？”对方说:“不是很严重，但还要做进一步检查。”她说：“不行，我得回家看我的儿子，我的钱得留给儿子做手术……”
她趁护士不注意逃出了医院。世界伸手不见五指，她凭感觉和记忆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喊来儿子，让他帮忙看看口袋里的钱。儿子说，两千三百五十六块。她说那存折上呢？儿子说，十五万六千九百三十块。她长舒一口气，说：“儿子，你愿意跟我去远方做一个手术吗？”儿子问：“什么手术。”她说：“一个小手术，一点儿也不会疼。”儿子问：“不做行吗？”她说：“当然不行，为了你以后还能看见太阳、葵花、马路和楼房，看见你的朋友和妈妈，你必须去做。”儿子想了想，愉快地说：“好吧。”
母亲笑了,她摸着儿子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你可以放心地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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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叫我“小瘸腿”
(江苏)张德亚
我一直是快快乐乐的，直到十二岁那年。
那一年，我坐邻家哥哥的摩托车上街。邻家哥哥为了避让前面急驰来的卡车，一个急刹车，正东张西望的我从车上跌了下来，右腿折了。在医院里躺了一百天，再出来，走路就一瘸一拐的。乡邻见到我都比以往客气，脸上常常带着笑，说话也很和蔼。我知道大家和蔼的背后是同情，以前健康活泼的小子现在变残疾了。
那些日子我很是消沉，老天太不公平，让我的生活失去了希望。因此，我见谁都冷着脸，不肯多说一句话。
那天，父亲对我说：“你不能老在家闷着，跟我到街上去卖西瓜吧。”
拖西瓜的板车上路了，父亲在前面拉着，我闷闷不乐地在后面推着。到了街头，把板车停在路边。有人买西瓜了，父亲卖着，我就在一边帮他收钱找钱。天到中午的时候，一个黑脸汉子称了瓜，把钱递给我，见我磨磨蹭蹭的，对我吼道：“小瘸腿，快点儿，把钱找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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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叫我小瘸腿，那一刻，我的泪水下来了，很不情愿地把钱找给他。父亲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就和我收拾东西回家了。
母亲把饭煮好了，在家门口等着我们。母亲见了我，说：“伢儿，累了吧？”然后拿出毛巾给我擦汗。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有人叫我小瘸腿……”母亲数落起父亲来：“你也真是的，伢儿这个样，你还让他去卖瓜……”
不料，父亲气冲冲地对我说：“你哭个啥!你本身就是小瘸腿，人家喊错了吗？你是瘸腿是现实，现实是改变不了的，你就得承认。可是你只是腿瘸，别的方面不比别人差，县城有个瘫子还开一个大商场呢。”
听了父亲的话，我止住了哭，感到心里很冷。父亲一点也不同情我，可是我又从他的话中看到了希望。是呀，瘸腿一样可以有作为。一会儿，父亲又对搂着我的母亲说：“你不要老宠着他，伢儿瘸腿就瘸腿，怎么了？我以后也不喊他的名字，就喊他瘸腿。我家瘸腿儿子的脑子聪明，一点不比别人差，日后准有大出息的……”说着，说着，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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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日子里，父亲真的喊我瘸腿了。乡邻们开始很吃惊，后来也这样喊我了。我开始觉得很刺耳，可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我再也不为自己是瘸腿而自卑：我是个瘸腿，我做事必须要比别人出色，可我只是腿瘸，我会在好多方面做得很出色的。多年后，我成了一个优秀的工程师。
感谢父亲，他当年那样对我，让我不回避自己的缺陷，而是勇敢地面对，去战胜生活。
患病的母亲
(济南)朱淑环
今年六月中旬的一天，82岁的母亲不慎跌坐在地上，之后感到腰部疼痛。她总以为只是肌肉拉伤忍忍就好了，坚持不去医院，可是过了几天，疼痛不但未减还日益加剧，在我们姐妹的“逼迫”下她才去医院作检查。结果是：腰椎骨质疏松、腰椎滑脱、腰椎椎间盘病变等病症，此后，母亲一直卧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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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疼痛难忍，母亲几乎彻夜难眠，尔后，她的心理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先是不再听心爱的收音机，由原来爱管国事大事社会之事到沉默寡言，再是昼夜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不吃药、不吃饭、不喝水，我多次追问原因，她才忧郁地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活着净遭罪，不想拖累你们。”
我心疼、惊恐之余，开始做她的思想工作，天天坐在床前跟她“唠叨”，讲她当年毅然辞去民师嫁给当兵的父亲并随军、转业到山区；讲她养儿育女几十年含辛茹苦；讲她年逾古稀还帮我们带孩子；讲她与父亲牵手、恩爱49载；讲她在父亲离世后能坚强地走出悲痛……不断鼓励她战胜病魔，陪着我们继续走好人生之路。令我欣慰的是，“游说”终于起作用了，她开始吃饭、喝水、按时服药，精神状态渐渐好起来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我的搀扶下也能下地走动了。
母亲的“心病”基本痊愈，身体也大有好转，可是，我发现她变了，变的像个小孩子，一会儿也离不开我。白天，一会儿叫我给她倒点水，一会儿给她盖毛巾被，一会儿又让关上阳台的门……有时干脆大喊一声，直吓得我扔下手里的活儿，从厨房冲进她的卧室，看到的却是她笑眯眯地坐在床沿上。夜间，不管天多热都让我跟她挤在一张床上，午夜醒来还要拉着我的手央求跟我说会儿话，当我睡意全无开聊时，她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每每看着母亲熟睡的脸庞，每每听着她匀称的呼吸，我的心里顿时有种酸楚感，不禁潸然泪下。她真的老了，已经禁不起“风吹雨打”了，她那羸弱的肩膀再也挑不起任何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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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母亲吃饭、换衣、洗澡、走动等都要让我帮助她，她说：“你看，我现在真的成小孩了。”我也乐了：“那以后你就得事事听我的话。”母亲开心地笑了，脸上每一道细碎的皱纹都像绽放的花朵。前几天的一个午夜，母亲从梦中醒来：“闺女，为了让你姊妹放心，我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保护身体，让你早日‘下岗’，把时间用在读书写作上。”母亲幽默的话语令我开心无比。
母亲患病期间的表现让我悟出：其实，老年人像老小孩是因为他们患病和孤寂时心理十分脆弱。他们在经历了几十年的生活风雨之后，不但不会软弱胆小孩子气，而是更加坚强，热爱生活，珍惜生命，并渴望家庭和谐，儿孙绕膝；他们也更深知生命诚可贵，年龄不饶人，身体健康才是“硬”道理。同时，我也真正懂得了应该怎样孝敬老人，尤其是好好孝顺正在患病的父母，说来很简单也很容易做到，那就是要像他们对待我们一样，时刻牵挂、关怀、呵护和宠爱。
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告诉普天下做儿女的你，请切记：父母健在是你的幸福，父母健康是你的福气，为了不让自己将来后悔，趁早尽心尽力的孝顺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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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
马庆琳
14岁的晓晨因交通事故躺在病床上已经三天三夜了，他的母亲从得到消息的那时起，就始终伴随在儿子身边，时间和精神的考验，让母爱超越了极限。
那天晚上，刚下晚自习的晓晨和同学一起骑车回家，不幸遇到了交通事故，晓晨被迅速送往医院救治。当晓晨的同学把消息告诉晓晨妈妈时，等候儿子吃饭的她即刻赶往医院，看到躺在抢救床上的儿子，她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肇事者在一旁不停地说：“阿姨，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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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要说，让医生赶快救我的儿子，我希望我的儿子平安。”
这时，医生走过来说：“伤者需要马上手术。”
晓晨妈妈问到：“医生，我儿子有危险吗？”
“现在不好说，我们需要立即给伤者进行手术，伤者多处骨折，颅内出血……”
肇事者“扑通”给医生跪下，说：“医生，求你了，你一定要治好他，用最好的药，钱你不用担心。”
晓晨被推进了手术室，人们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时钟已走到深夜时刻，夜的寂静放大着钟表的声音，每一声嘀嗒是那样的清脆，那样的明亮。
四个小时过去了，深邃的夜空只有星星在眨着眼，无形的夜风从门缝里挤进来，虽未到冬季，却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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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去休息一下吧，等晓晨出来我们叫你。”
“不，我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儿子出来，在儿子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应该是我，我是他的妈妈啊。”
星星累了，乏了，在夜幕中渐渐地睡去，只有时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凌晨五点多，手术室的门“吱扭”一声开了，人们立即冲了过去，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医生，伤者怎么样？”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下一步要看病人抗感染的能力了，一会病人就出来了。”人们又回到了死一般寂静的等待中。
直到凌晨六点多，晓晨躺在手术车上出来了。看着躺在车上的儿子，晓晨妈妈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落下，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深深的感受到母子情深。
八个多小时的时间，是那么的寂静漫长，仿佛走过了八个世纪，晓晨妈妈始终静静地在等候区等着儿子从手术室里出来，这段时间或许是她有生以来感觉最漫长、最难熬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亲情的力量，在人生困难的时候，亲情可以抵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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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晓晨妈妈没有离开过病房，细心的照料着儿子。累了，和衣在儿子的病床前打个盹，人们劝她回去休息一下，她总是说我能坚持下来，我一定要陪儿子度过危险期。好在，晓晨的伤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基本上平安度过危险期，进入恢复阶段。
在这段时间里，晓晨妈妈几乎是寸步不离，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医护人员说晓晨妈妈是我们见过病人家属中最坚强感人的一个，母爱的力量超越了极限。
我们听到过很多母子母女之间动人的故事，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关键时刻，母亲总是勇敢的挺身而出。不管有多难，不管有多少不可能，她们总能用自己的母爱去破解难题，去化险为夷，去实现超出人们想象的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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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山东)雪樱
很想对她说一句话，却总没有勇气，因为爱的沉溺，因为爱的必需。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
十年前，一场大病让我辍学在家，饱受病痛折磨。但我求学的渴盼从未搁浅，于是重新拿起书本，踏上了自学的道路。母亲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着我。
日夜更迭，春夏交替，在时间的大转盘上，我的生命指针指向了二十五岁，而母亲，也进入了知天命的年龄。“拿什么来献给她，用什么来回报她”，这两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清楚地记得，每每曾经的同学来家看我，和我坐在一起聊天欢闹，母亲总会忍不住落泪。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她悄然变了，不再哭泣，而是满脸喜悦地说，“俺家闺女有盼头了!”
细小的琐事不由得聚上心头。前段时间，家里电脑坏了，开不了机上不了网，我就像得了大病似的茶饭不思。母亲不懂电脑，只是跟着我干着急，怎么办呢？第二天，母亲急火火地打听到小区附近一家修电脑的地方，二话不说抱着主机就去了。换了个硬件后，师傅说得重装系统，可能会有文件丢失，母亲又把主机抱了回来：“俺闺女写点东西不容易，可不能丢了。”我用U盘把所有的文档都拷下来后，母亲又将主机搬回去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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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终于修好了，母亲的腰却不知怎么闪着了，晚上睡觉连身都翻不了，她只是说没事，不要紧。一个即将五十岁的女人，笨重地搬着主机跑来跑去，蹒跚的背影里写满她对我的疼爱。我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和幸福。
平日里我喜欢写点“豆腐块”，给报纸投投稿件。开始的时候，投出去的文章都石沉大海，每每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的文章发表，我的心里是满满的不甘。看到我失落的样子，母亲在一旁说，“别泄气，慢慢来，没有发表不等于写得不好。”渐渐地，我的文章也小露“尖尖角”，陆续有读者打来电话和我交流，有的外地读者在电话里说，“你的文章给了我很大的动力，希望你继续写下去。”听到这里，我既激动又感动，一个人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可以抵达，带去一片温暖。
每次发表文章，我从网上看到后，就想看到样刊，但有时候几天后才知道消息，就买不到那天报纸。母亲想了个主意，去大院里的收发室里给我找报纸。一来二去，人家一看到她就问，“是不是你家闺女又有文章发表了？”母亲说，“俺家闺女身体不好，写点东西是一种动力，只要孩子高兴就行。”点点滴滴的爱，充盈在我的心头，化成一股无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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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会不自觉地想起史铁生写的一段文字，有人问他最初的写作动机是什么？他说，“为了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是的，每一个身体有残疾的孩子，心里都会埋藏这样一个心愿，很小，很微不足道，却是世间最动人的心愿；每一个有残疾孩子的父母，心里也都会根植着一个愿望——— 好好活着。除此外，别无他求。
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往的艰难和伤痛已经随风而逝，唯有我对母亲的爱愈加深刻。母亲，我不再是你的“病孩子”了，这是我最想说的一句话，因为我有了梦想，因为我比同龄孩子更早懂得了生命的意义——— 感恩、珍惜、回报，这难道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吗？母亲，我不再是你的“病孩子”了，因为已涅槃重生，还有什么比一个新生的生命更有力量和希望？母亲，我不再是你的“病孩子”了，过去你为我奔波抹泪，吃尽苦头，现在是我回报的时候了……
迟来的一句话，会带给她怎样欢愉？迟来的回报，会带给她怎样的惊喜？言语是苍白的，回报是渺小的，但是，爱意是火红的、炙热的，足以点燃两个生命，一个家庭，照亮我们清苦却又丰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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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泪
(新疆)白琳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今我为尔母，恒恐不自保，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 《佛说鹿母经》
在芳草鲜美的山野，刚生下两只小鹿的母鹿，因觅食误入猎人设下的陷阱，行将就死。
母鹿悲念起尚不知生存之道的幼鹿，遂鼓起勇气向猎人提出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请求———让它先回去引领孩子找到水清草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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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向孩子挥泪道别时，说出了有情众生濒临死别的极大痛苦之际自然而生的感悟：“母子亲情一场，终须别离，危脆的生命譬如朝露，无常时时召唤，即使恩爱合会，也要道再见了啊!”
虽然依诚信而复返猎人之手的母鹿，终因感动猎人而获释，母子回到草原，但母鹿发出的感悟之鸣，终有一刻将回归己身，也回到每一个有情众生身上。此时不离，无常仍将于不可知的时日掩至，母鹿的悲叹，其实何尝不是人类的千古之叹呢？
奇迹
(上海)纳兰泽芸
晚上将女儿安顿睡下之后，我在书房灯下读书，直至深夜。忽然，手机铃声急促响起。一看号码是妈妈的，我顿时心里一紧，她从来不会这么晚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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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站起来了，奶奶能拄着拐杖走路了!”妈妈在电话那头大声向我报喜，声音抑制不住的激动!
一听这消息，我也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原来，深夜奶奶说口渴了，妈妈倒了水用吸管喂她喝，奶奶说要坐起来喝，喝完之后又说要下床，没想到，下了床竟然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妈妈又赶紧拿拐杖给她，她竟然拄着拐杖慢慢走了七八步。
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奇迹!
奶奶九十五岁了。一个月前突然跌倒，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医生最后摇摇头说：回家去吧。
回到家中的奶奶，已经不会说话，眼神空洞而涣散。几乎所有的晚辈，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寿衣、寿鞋等用品都默默地准备了起来。人们说：九十五岁，老人家也是享福了，就是中央领导干部也就能活这么大年纪啊，难得晚辈都这么孝顺。
此时，唯有一个人没有放弃努力。他相信生命会有奇迹，哪怕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也会发生。他就是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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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说：如果我尽了全力，老娘还是走了，我无话可说。但如果要对亲生母亲能救而不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世界，我万万做不到!
此后，爸爸每天都请医生到家来给奶奶挂营养液，然后就四处寻医问药。他有几个学生在省城医院里工作，爸爸请他们帮忙找好药。一个学生推荐了一种治偏瘫的药，爸爸赶紧买来。每天两颗，一丝不苟地照顾奶奶吃下去。
奶奶病后，六个儿女轮流值夜，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悉心照料。
吃药后两个多礼拜，奶奶原本不能动的右手右脚能够动弹一些了，再加上悉心照料，被医生宣判准备后事的奶奶竟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这是孝心和爱心换来的奇迹!
奶奶的奇迹让我想起几年前发生在某地的真实事情。
一个旅游景点的上山缆车在滑行到一半时突然失控，这个发了疯的缆车里载着十多个人，其中有一个一家三口，儿子才两岁多，被爸爸抱在怀里。呼救声在高空且高速失控的缆车里，像被疾风吹散的绒毛，转瞬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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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下坠的缆车发出可怕的摩擦声，丈夫与妻子都知道，他们生还的可能是零，可是孩子，孩子怎么办？他才两岁啊!
在缆车猛烈撞向终点山石的一刹那，夫妻二人同时合力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孩子!缆车分崩离析，死神穿过他们的腿脚，穿过他们的脊背，穿过他们的手臂，却在他们的手掌处戛然而止——— 手掌之上，是他们两岁的孩子。
在汶川地震中，一位憔悴的父亲，他的儿子被埋在深深的废墟里，黄金72小时已经过去，废墟底下生命存活的可能性极微。然而这位执著的父亲绝不放弃，他一边不停呼喊着儿子的名字，一边坚持不懈地用手挖瓦砾，哪怕双手早已鲜血淋漓。废墟里的儿子，意识几度处于涣散的边缘，都被父亲的呼唤所召回。
培根说：超越自然的奇迹，总是在对厄运的征服中出现。奶奶的奇迹，让我更加笃信人的爱心和强大的精神力量真的能创造奇迹，哪怕某件事情看上去已毫无挽回的可能与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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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海洋
(云南)马丽华
午时一点十五分。
一群神色慌张的汉子，顶着冷雨一路狂奔。送到X光室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众人身上的泥泞和尘埃在冷雨中结成了块。
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周旁全是他的工友，无不苦苦哀求，拜托我救救这个担架上的男人。
剥去上衣，推上机台，他瘦骨嶙峋的上身使所有肋骨显得异常刺眼。
煤矿坍塌，他是受伤最重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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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黝黑的汉子们，说什么也不肯退出X光室。他的呼吸正在慢慢减弱。
一个蓬头垢面的工友忽然扑上前来哭喊：“小段，你坚持住!已经到医院了!已经到医院了……”
这是我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场生离死别。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第一次看到坚强男人的热泪，第一次清晰地觉察到一个鲜活生命的渐行渐远。
送往急救室的路上，工友们一直在喊他的名字。衣服依旧沾满灰尘，热泪仍在继续，窗外，还是细细簌簌的冬日冷雨。
内心沉寂了整整一个下午。他病历上的资料，始终深深盘踞在我的脑海里。
段国新，35岁，男，飞龙公司普通员工。
此刻，他的妻子兴许还在家中清理着温暖的餐桌。餐桌不大，但有他最喜欢吃的菜。如果他喜欢喝一口高原老白干，那餐桌上兴许还会出现一只瓷质的酒杯，一根没有抽完的烟，一段忘了交代妻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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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孩子，兴许正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这个躲藏在花伞下的烂漫精灵，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勤劳质朴的父亲，已在这场淅淅沥沥的冷雨中命悬一线。前方，是窗明几净的教室，是同学的笑脸，是父亲不厌其烦的嘱托。
这个年岁，他的父母应该尚在人世。双亲眼花了，耳聋了，记性不好了，可始终还是放不下这个苦命的孩子。为了撑起这个小小的家，他在风雨烈阳中磨破了肩膀，沧桑了面容。
这是他的真实世界，也是每一个病人的真实世界。
当日下午，他又重新回到X光室复查。身旁的工友少了，但家人多了。他依旧浑身泥泞，依旧瘦骨嶙峋，依旧一言不发。
段国新，35岁，男，飞龙公司普通员工……我的热泪险些掉落下来。
这份毫不起眼的病历，记载着一个鲜活生命的由弱到强，一个普通家庭的破碎与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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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之伟，不在于攻破多少疑难杂症，研究出多少高深莫测的论题，而在于他是否平等而又仁慈地重视每一条性命，不论其身份高贵或者卑微。
每一条鲜活的生命，都牵连着一个温暖的家庭。因为他们的汇集，才有了人世这个庞大而又真实的生命海洋。
汪洋之中，他们随时会触礁，随时会碰上狂风巨浪，随时会命悬一线。他们是否能够得以拯救，是否能安然无悔地离世，都只在医者的一颗慈悲心，一双济世手。
十年吟一曲只为女儿歌
(河南)赵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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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3楼右手最靠里的那间病房里又传来了那位老人的歌声。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是在吼，声嘶力竭，曲不成调。
他的忠实听众只有一个，他的女儿。那个在病榻上躺了10年的植物人。她就那样，年复一年地卧在那张床上，目光永远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响地听着他那苍老的父亲在孤独地歌唱，不，是呐喊!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厌倦。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在想什么。
10年前，因为一起医疗事故造成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她有丈夫和儿子，那时儿子才8岁。患病伊始，她的家人为她做了许多，陪她说话，同她讲故事，为她唱歌……所有能唤起她记忆的事情都做了，但她的病情却毫无起色。毕竟医学奇迹的发生概率小之又小。
命运对她很残酷。一朵生命之花刚刚怒放就迅速凋零了。
病房最初的喧闹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的领导，她的朋友，她的同事，都一步一步淡出了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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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丈夫？渐渐地，她的丈夫也很少再来医院，更甚的是，还有她那千宠万怜的儿子。
或许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当然这句话并不绝对。因为她的身边有一对身影未曾离开片刻，那是她那年老的父母，也只有她的父母!
那位头发花白稀疏、牙齿几近落光、弯弓驼背、年逾80岁的老父亲，每日里手拄一根拐杖从病房的这头走到那头，眼神却不离左右地注视着他的女儿，目光里流露出的那种视其为婴儿般的慈爱令人感动。
老人是个性情乐观豁达的人，很少见他愁眉不展，嘴里常常哼着小曲。但是最多的时候他是唱给自己女儿的。
就像现在，他又操着响亮的大嗓门开始了——— 仿佛担心女儿听不见似的，喊得满楼道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是他的歌唱得确实不怎么样，吐字不清楚，声音忽高忽低，还总是跑调，听起来倒像是噪音。不过，也许对于他女儿而言这简直是天籁了吧？虽然她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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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能有几个10年啊!然而这样独特的歌声已经陪伴了她10年之久。不!也许从儿时就开始了吧？不然为什么她的父亲会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她唤回呢？
现在，她依然躺在那儿安静地聆听——— 不会喝彩，也不会鼓掌。但是，她的心肯定是滚烫的、沸腾的!只是她不知道，外表刚强的父亲内心是如何焦急，因为他不知道他的生命里还有没有下一个10年。
可是他还在引吭高歌，即使他的女儿醒来无望，他也会为她的那些寂寞时光日日吟唱。
信任
(山东)金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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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有阳光明媚的时候，户外活动逐渐多起来。昨天我正在小区广场散步，见一个小男孩迎面走来，仔细一瞅，小家伙竟然闭着眼睛。
又听到跟在小男孩身后的妈妈，不时给儿子校正着前进方向：“好，向左，再向右一点点，直走，对，就这样……”按着妈妈发出的指挥口令，小男孩阔步往前走。我想，这个小男孩之所以如此放心胆大，是因为他对妈妈那份与生俱来的信任。
望着眼前这充满暖意的一幕，我想起不久前听来的一个故事。那也是一个春天，乡间有个女孩生活得无忧无虑，可一场飞来的横祸把她母亲送进医院，似晴天霹雳，从此改变了她的生活。高额手术费如同张着狰狞的黑窟窿般的大嘴，欲吞噬掉女孩一家，虽四处举债但仍是杯水车薪。
屋漏偏逢连阴雨，女孩的父亲外出筹钱又不幸遇车祸而永远的倒下了。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下，本就脆弱的母亲实在接受不了这巨大变故，竟突然变得魔魔怔怔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有次清醒时，因一时想不开，竟做出了轻生举动。幸亏被医护人员及时发现，才避免了更多的悲剧发生。女孩抱着母亲的头放声痛哭，发誓说：“妈妈，您一定要相信我，这个家还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您的!”母亲看着女儿那满是泪痕却透着坚毅眼神的脸，含着眼泪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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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社会力量的真情帮助下，女孩的母亲终于顺利出了院。但已经失去生活能力的她，每天只能与炕头为伴了。巨大的生活重担压在了女孩尚且稚嫩的肩上，但是此后女孩无论走到哪里，始终让母亲呆在自己身边舒心地生活。
这一切都是源于在春天里那位花季般的少女发出的有韧劲的铮铮誓言；源于一位曾经绝望过的母亲对坚强的女儿的相信；源于一对母女对未来不离不弃的渴盼、对今后幸福生活的一份信任。
眼神
济南市中心医院 马庆琳
最后一次见到阿祥是在他去世的前三天，记得那天上午，他的妻子阿玲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阿祥想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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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来到阿祥的病房，看到他那憔悴的面容，我的内心一震，在他的眼神中我分明看到了一种无奈和绝望。我知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心死比肉体的终结更可怕。我对阿祥说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过这些话显得苍白至极。
阿祥今年46岁，本应该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龄，可他却过早的被疾病签定了生死之约。在和阿祥的交谈中，我知道疾病对于阿祥的身体是一种威胁，还有一种则是家庭的压力。
阿祥本来有一个祥和安静的家，随着他事业的发展，经济的殷实并没有给他带来生活的快乐，相反家庭乱作一团，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
在阿祥的苦心经营下，家庭的收入渐渐多了起来，阿祥为阿玲的父母买了房子，帮阿玲的弟弟买了车子，使阿玲娘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一切却未能得到阿玲的满足，总是想方设法控制阿祥。那种似乎常规似的监控，无中生有的猜疑，使家庭矛盾不断升级。
, http://www.100md.com 为了不给孩子一个残缺的家，阿祥总是忍了再忍。时间久了，夫妻间没有了话语，没有沟通，没有了往日的恩爱情景。孤独、寂寞让阿祥倍感煎熬。生意场上生活没有规律，无休止的应酬，使得阿祥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有一天他病倒了，到医院检查，医生的诊断是肺癌晚期，且有癌细胞转移。
在拿到结果的时候，一家人都傻眼了。阿玲只是哭，似乎内心里发现自己错了，但这一切都为时已晚。医生说像阿祥这种情况存活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家里人在家庭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满足病人的愿望，让他无牵无挂的走完人生最后的时光。
在和阿祥的聊天中我曾劝导过他，其实生活就像一棵大树，生活中的烦心琐事就像树枝上的树叶那么多。没有一个家庭拥有完美的和谐，夫妻需要磨合，和父辈需要磨合，有了孩子，还需要和孩子磨合，人不应该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生活有黎明前的黑暗，也有黑暗过后，蓬勃的太阳升起，只要自己站的角度对了，生活每天都是新的。
但阿祥说他想尽了办法，却仍旧无能为力，直到他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无奈地说了句，痛苦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对于阿玲来说，或许以前那种生活方式并不是她的初衷，曾经的幸福、快乐，她没有把握住，或许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几乎让心爱的人窒息。阿祥的痛苦结束了，而她的痛苦才刚刚开始，也许生活总是爱和人们开这种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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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祥带着一种哀怨，一种无奈，带着一种由爱生恨的情感走了。都说失去的才最珍贵，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拥有的时候珍惜呢？
一位精神病母亲的爱
(四川)周礼
那天下午，我在街上闲逛，突然一个老人拦住了我的去路，她焦急地问我：“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我瞧了一眼这位老人，只见她面容憔悴，眼神忧郁，衣着不整。印象中我好像并不认识她，但看她如此焦急的样子，我不免关切地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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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难过地对我说：“我儿子叫林小宇，个儿高高的，鼻子翘翘的，头发短短的，长得可好看了。”老人边说边比画着，看她的神情一脸自豪。
接着她又叹息道：“我那宝贝儿子太顽皮了，他让我给他买一串冰糖葫芦，可是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坏人，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呀……”老人说着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老人的行为和表现让我的心隐隐作痛，我宽慰她说：“老人家，您不用担心，您儿子一定没事的。”
等老人平静了些后，我问她：“你儿子是智障吗？”“什么智障？”老人不明白。我解释说：“就是脑子有问题。”老人听后生气地说：“你脑子才有问题，我儿子可聪明了，他一岁就能背诗。”
随后，我又详细地询问她儿子的情况。老人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着，但说出来的话却颠三倒四，前后矛盾。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她不是把儿子弄丢了，而是把自己给弄丢了。我又问她，说：“老人家，你家住在哪里？”她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还是摇头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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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为难了，老人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如何跟她的家人联系呢？没办法，只能暂且将她送到派出所再作打算。
于是我耐心地对老人说：“老人家，我送你回家好吗？”老人听说我要送她回家，立刻跌坐在地上哭闹起来，嚷着说：“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要找我儿子。”
一会儿，周围来了不少围观的路人，大家都误认为我是老人的儿子，目光中皆带着愤怒与指责。我尴尬不已，转身想要离去。谁知老人却死死地抱着我的大腿不放，她苦苦地哀求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帮我找找儿子，只要你答应帮我找他，我就给你钱。”说着老人站起来，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那不是钱，而是老人的儿子写的一张便条。上面说：“我母亲是一位精神病患者，如果哪位好心人看见了她，请立即拨打下面的电话，定当酬谢。联系人，林小宇。”
看到“林小宇”三个字时，我心里不禁一颤。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竟然还牢牢地记得自己儿子的名字，这是怎样的一种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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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
(甘肃)卢清
从没见过如此破碎的一个头。小女孩在模糊的血肉中不能成型的脸，让人惊魂不定。
和我一起值班的小李试着要在她的喉咙里插上一根管子，以便接上呼吸器。但她的牙床早已弯曲，管子在血泊中不管怎么弯，都插不进去。他要我接手，我忽然胆怯，抖动的手不敢伸过去。
我对他说：“你再试一试吧!”生怕那支离破碎的脸骨，随时会因为我的用力而再度向内凹陷。
急救室门外站着焦灼的一群人，彼此间似乎都有些亲戚关系。我一走出来，一个穿着鲜黄外套的大男孩立即抢到我面前，问：“医生，怎么样？”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岁。我回答说：“头骨破碎成这个样子，大概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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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立即拉着我的手，惊惶失措，反复地叫：“医生，医生……”见他衣服上有被擦破的痕迹，耳朵和脸上也沾了些血，我猜想他就是这起车祸的肇事者，现在只能无力地面对这血肉模糊的惨剧。
周围的人痛哭失声。我回到急救室，小李正压着女孩的胸口，说肋骨可能断了，因为胸壁好软。门外继续传来刚才那男孩的哀号，他不断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但女孩的心跳终究没有恢复，我们最后只好放弃。
小李打开门，正式向家属宣布病人不治死亡。所有的人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一窝蜂冲进病房，哭倒在女孩的尸体旁。我见大男孩想向尸体靠近，却立即被另一个男子给揪住，那男子愤怒地叫说：“我不让你看!我不让你看!”男子的拳头伸出，就要向男孩打过去，但犹豫间在半空中停住，狂叫一声，将男孩甩到门外去。
大男孩被摔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没再爬起来。他跪在那里，头激动地捶着地板，不断哭着：“对不起!对不起!”整整有半小时的时间，大家在他身旁走来走去，没人肯理他，任由他像犯人般地垂着头，长长久久地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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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开始收拾尸体。大家慢慢恢复了平静，大男孩也没再发出声音，但还是没人愿意走过来将他扶起来。沉默比谴责更威猛，情何以堪，男孩煎熬在众人无声的抗议和愤怒中，仿佛一身都是罪恶。
一个可能是他母亲的女人想上前去，但犹豫间又停止，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
我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去，拉起男孩的手，对他说：“起来坐一坐吧!你跪着会挡了人家的路。”我知道我不说，他一定不敢爬起来。跪了那么久，膝盖早已红肿疼痛，任谁都需要休息了!
男孩仍低着头，先是有些坚持，但最后还是随着我的搀扶，坐到椅子上来，看着地面，沉默不语。他连我都不敢看了!
听说，这死去的女孩是他的表亲，他深夜里用摩托车载她去夜游，一不小心撞上大卡车，女孩就飞出去了。原谅这大男孩吧!我心里叫着。他还很小，才二十岁!无力面对生命中这样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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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在众人的围绕下被送往太平间，刚才将大男孩推甩在地的那男子倒了一杯水走来，放在男孩面前，拍拍他的肩，哽咽着说：“大家正在烧香，你要不要去拜一拜？”男孩在失落中喝了一口水，眼泪已经流干，想想就站了起来。男子搭着他的背，两人沉默地往太平间走去。
悲伤的背影，震撼着我的心。我也曾经二十岁，这应该是一个读书、参加社团、学习知识的好时机，身体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打击。没人知道男孩接下来会有什么遭遇，是遭到起诉，需要坐牢，抑或继续煎熬在众人无声的谴责中？
但当事情已无法挽回时，原谅别人，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勇敢地活下去，或许才是明智之举。
中年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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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陶诗秀
“行至中年”是人的一生中必须经历的，我没什么好说；只是没料到我的中年却栽在“病”字里，而这病却牵引出我骨子里对人世跌宕的不平。
我一向身强体健，至少在我过往的岁月里除了小感冒，就再没什么病痛。近似吆喝的歌唱大赛我会去，报纸电视上的八卦、九卦、十卦我有兴趣，甚至要九弯十八拐的文娱活动我也会参与。我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乐天族，一个懂生活的人。
但这一切都是表象。前几天我在半夜听到邻居的公鸡，叫得震天响，竟然气急败坏地冲到隔壁家，用老虎钳将鸡笼剪开放走所有的鸡群，并且将一只对我大声啼叫示威的大公鸡抓住脖子活活掐死。然后在微冷的寒夜下双手发抖，大声痛哭，久久不能平复。
病症的发生连我都觉得匪夷所思。我所住的房子因为市政府的道路拓宽计划需要拆迁。我从小就住在这里，熟悉这里的一景一物。现在需要搬迁，竟然整日神魂不宁，担忧从此流落街头。导致夜里经常做噩梦，场景总是垃圾车强行载走家里的所有物品，任凭我如何的哭喊、追奔都没用，我彻底成为一无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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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害怕失去这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生怕有一天政府无预警的以怪手大肆袭击。你一定觉得我无需如此恐惧，拿补助金买新房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偏偏我是一个个性执着念旧的人，这也是我一直单身的缘故。
别人问我，都四十岁了，择偶有何条件？我第一个条件，是要没有过去的人，也就是没结过婚的人，不管是丧偶、离异我都不要。我觉得自己一生守身如玉，也希望对方如此。话题至此，介绍人总露出轻蔑的眼神，只差没说：“都人老珠黄了，还这么挑？”我的执着让我成为孤单寂寞的老女人。
我此生唯一拥有的只剩这屋子和回忆。你一定觉得很奇怪，那父母呢？我们极少对话。
对父亲最惊讶的是，他见我失眠又长期情绪低落，拿了自己吃的药给我，说：“你是我生的，我长期失眠，吃这种药可以控制病情，你应该也可以吃。”
和母亲同住却长期气氛冻结，不管聊什么话题，最后就是以争吵结束。自从我言行迥异常人后，她更是常常要带我去庙里烧香、作法。她说我有冤亲债主，只要把这些看不见的妖魔去除我的病就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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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岁了，心底的不安一夕爆发，医师说我是“恐慌症”，那是一种病症不是心理的问题，只要按时吃药病就会好。但我不以为然，我害怕声音，所有声音我都觉得烦，鸟声、车声、人潮声，这世界竟没有一个地方是我满意的。但一个人的时候，孤寂又如海潮一波一波的涌现。
刚开始我只是睡不着，接着幻想正在行驶的车子会闯入家中，破坏所有一切。我的幻觉幻听阻止我一切的休息，于是去医院、诊所，一家一家地试吃安眠药、镇定剂。晚上吃，白天即昏沉，和员工谈话变得极没耐心也容易生气。
心理医生建议，我最好能和另一个人拥抱睡觉增加安全感。我打量医师不知他想说什么？没想到他竟提议如果找不到人，就和母亲一起抱着睡。天啊，这医师真是荒谬，而我竟然一次又一次来看诊。
荒谬的症状，一再上演。后来我竟因而认识一大群和我一样睡不着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写得真贴切。我们一聊开天南地北，彼此像知音一样。我得到结论，疾病不单是由外在感染，而是直指人心的幽微和过去内在生命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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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如其来的逆转随化，牵引出长久以来内在的困顿，原来生命中最终必须去学习的是“宽恕过去”与“放下执着”，而这竟是成长中乏人教导的空白课题。
尊严
(辽宁)积雪草
成为沿街乞讨、渴求怜悯的人，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街还是那条街，与往夕没有什么不同，人如流水车如游龙，热闹而且繁华。
他把一张硬纸板做的广告牌立在纸箱旁边，上面写着：好心人，求你救救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小，生命还没来得及绽放，可是他患了白血病，需要很多钱，需要好心人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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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头，一声不吭，不敢看街上匆匆的行人，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一头，心“扑腾、扑腾”的狂跳，像做了坏事一般。一整天过去了，他在街角蹲得腿脚发麻。抬头看看天，满天繁星闪烁，没有一个人问津，也没有人给过他一毛钱。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着空纸箱和硬纸板，抚着一天没有吃东西，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仓皇离去。
第二天，他改变了策略，把以前参加抗洪抢险荣立的二等战功奖牌带上，又去了那条繁华的商业街。他开始像小商贩那样大声吆喝：“请帮帮我儿子，他患了白血病，需要钱移植骨髓。”他一遍一遍地吆喝着，直到嗓子嘶哑也不肯停下来。
渐渐地围绕过来一些人，他艰难地说：“请你们帮我一把，我儿子需要钱治病，多少都可以。一块两块我不嫌少，谁给我捐钱，我给谁磕头。”
一个慈眉慈眼，戴着眼镜的大妈走过来说：“小伙子啊，不缺胳膊也不缺腿的，怎么不学好啊。一个大男人蹲在街上要钱，有那功夫还不如打工干活，赚点饭钱不成问题吧？人要活得堂堂正正才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走吧走吧，以后别再干这种事情了，好好的，干吗诅咒自己的儿子，你缺德不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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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的话，让他觉得像吃了辣椒一样，脸上火辣辣的发烧，自尊哗啦一下跌落到地上。但他还是解释说，我不是咒自己的孩子，他真的病了，需要钱移植骨髓，我不是想骗大家。
他越解释，越引起别人的反感。一个老大爷说：“报纸上都说了，像你们这些乞丐部落的职业乞丐，年收入都好几万。拿着别人的同情心和爱心大发不义之财，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他的脸紫胀的比猪肝还难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小伙子窜到他身边，飞起一脚把纸箱和纸板踢出去老远，嘴里还嘟囔着，拿这么大一个纸箱要钱，你还要不要脸，别以为谁他妈的是傻子。
屈辱让这个七尺男儿流下了眼泪，他默默地把纸箱和硬纸板捡回来放好，然后从口袋里掏曾经荣立二等战功的奖牌和证书拿出来给大家看。他说，我真的不是骗子，我也曾为国家为人民做过有益的事情。看在这枚奖牌的面子上，帮帮我，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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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静默了一刻钟，忽然有人跳出来说：“谁知道你这枚奖牌是在哪个破烂市场淘来的。别唬我们了，快点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是的，报纸上几乎天天有揭穿骗子骗人的把戏。人们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心渐渐变得麻木起来，再也不会纯朴的轻易去相信一个人。
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给他捐了10块钱。他扑通一声，当街跪在女孩面前。
这是几天以来，第一次有人伸出援助之手。他语不成句地说着谢谢。女孩说：“我相信你。”轻轻的一句话，一股暖流涌进他的心窝。那么平常，那么不起眼的一句话，让他此刻得到前所未有的安慰和底气。
从那之后不断地有人给他捐款，乞讨生涯过了好多天，离那个儿子救命的天文数字还是相距甚远，好心人捐助的一点钱无疑是杯水车薪。最后他向中国红十字协会申请帮助，结果有人定向捐助了一笔钱给他，帮他的儿子做了骨髓移植手术。
之后，他一边打工赚钱，一边在做义工，回报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乞丐也有尊严，跌落一地的自尊，是为了换取一个男人做父亲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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