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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院长不能自私(对话院长)
http://www.100md.com 2013年1月22日 生命时报 2013.01.22
当院长不能自私(对话院长)
当院长不能自私(对话院长)

     北大医院院长刘玉村坦然面对压力

    本报记者丁文君与刘玉村院长(左)合影。

    本报记者丁熙玮摄

    刘院长在手术中。

    “尊敬的来者,无论您因为什么来到北大医院,您都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您都应该受到礼遇。北大医院的院训是‘厚德尚道’,简称厚道;我们追求的目标是成为医疗行业的‘水准原点’。”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门诊大厅的柱子上,醒目地镶嵌着这样一段话,进门的患者大多会停下脚步阅读一下,然后会心地微笑。写这段话的,便是北大医院现任院长、52岁的刘玉村。

    去年年底,一个寒冷的冬日,记者如约来到刘玉村的办公室。与宽敞、明亮、温暖的门诊楼相比,设在一个破旧二层楼里的院长办公室显得如此狭小、局促,茶几上堆着各种书和文件,屋里暖气不足更显清冷。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刘院长一坐已是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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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患者把一生中最隐私的事都告诉了我”

    外科医生出身的刘玉村很愿意当大夫,即使现在已是院长,他仍坚持每天早上7点多上班后,先去病房看病人,8点多再回到办公室处理文件、找人谈话、写写东西,或者上网看看一夜间发生的大事小情,每周还要做1—2台手术,“走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一切喧嚣都归于平静。”

    《生命时报》:听说您走上从医路,源于自己的一次重病?

    刘玉村:没错,15岁那年有一天,我肚子疼得直打滚,被送到医院时,意识都有点模糊了,老去拧输液架子上那个调高低的螺母,总觉得是电视机开关。后来我被诊断为胰腺炎,转到天津的大医院做手术。住院的那45天,每天见到的都是出院入院、生与死。我亲眼看着与我两张床之隔的一个孩子,因为肾功能衰竭死在了床上。有个进修的女大夫问我:“小不点,你长大要干什么?”我开玩笑地说:“我要当大夫,长大了也拉你一刀。”就因为那场差点没让我死掉的大病,我学了医,这是一种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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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时报》:您住院是1975年,那时的医患关系跟现在有什么不同?

    刘玉村:那时从来没人用过“医患关系”这样的词,因为一说“关系”,人和人之间就远了。医生和病人之间总是有说有笑的,病人从没给医生送过礼,医生也尽心尽力照顾患者。住院的时候,常有护士推着我去阳台看风景。我那场大病又手术又输血,还切口感染,但最终只花了300块钱,其他都由农村合作医疗负担,放到现在,就相当于30万了。那种状态才是医学的根本——人文关爱,当病人觉得医院里满是人情味时,他就不会计较花掉多少钱了。所以,我们的医改应该抛开技术层面的东西,更多地关注“人”,而不是“病”。

    《生命时报》:听说您从医以来,从没接到过病人的投诉,手术也从未出过差错,您是怎么做到的?

    刘玉村:就我的经验来讲,首先是尊重。即使当了院长,我对每一个病人也是很尊重的,“老爷爷怎么样啊”,“您今天感觉好点了吗”,当你始终面带微笑,用这种平等的身份去跟病人和家属交流时,你的心态就会变得阳光,自己也会觉得很高尚。其次是沟通技巧。话该怎么说、用什么样的语速和语调,都是有讲究的。比如前几天,我遇到一个做了胃癌手术和化疗的病人,看完病历后,我发现他癌症复发,寿命没多长了,但怎么告诉他,需要费点心思。我是这样说的:“可能您希望听到好消息,但我实事求是地讲,我报告您的这个消息并不是特别乐观,您做完第一次手术后有新生肿瘤出现,这虽然不好,但不等于没希望,因为目前的治疗都对路子,只要回去后多想办法改进营养就行了。”我说话的语速比较慢、语调比较低,病人听了后很平静地接受了。换个角度,如果我说“你怎么不早来,早来我这儿看就好了”。这样的话既是对同行的不尊重,也会引起患者的反感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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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时报》:有人说医生都很冷漠,对病人缺少感情,您觉得是这样吗?

    刘玉村:起码我不是的,对病人,我有过遗憾,也有过感动。年轻时我会诊过一个内科病人,他一直感觉肚子胀、疼,我给他做了腹穿,抽出了一点带血性的腹水,但并没能诊断出是什么疾病,也没有及时做治疗。后来有比我年资更高的人来会诊,发现病人有肠坏死、血管栓塞,赶紧做了手术,挽救了一条性命。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也是从医生涯里唯一的一次失手,至今我仍对那位病人抱有深深的歉意。

    不过和病人打交道,我更多的还是感动。有个患晚期乳腺癌的老太太,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好几次都说要跟我单独谈谈。我去了,没想到,老太太跟我说的,是一件她这辈子做得最缺德的事。她说:“这件事我实在没法跟孩子说,又不能把它带进棺材里,我看你这个大夫实在太好了,就想跟你说说。”这对我触动太大了,老人能把她一生中最隐私、最负面、最黑暗的东西讲给我这个年轻人听,得是多大的信任啊。从那之后,我就不断提醒自己,应该为病人更好地服务,用自己最好的表现换取患者对我们真正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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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好不好,百姓说了算

    2006年,刘玉村从北大医学部副主任调任北大医院院长,担任这家具有90年历史的大型医院的掌门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受命于北大医院的关键时期”。那时候,其他医院都在快速发展,而身处京城深处最中心的北大医院,却在人口、交通、地域、空间等方面遇到了种种限制。如何让这家有近百年历史的医院重新焕发青春,是刘玉村上任后思考的第一件事,而他给出的解决之道是:医院的文化建设。

    《生命时报》:作为一家老牌医院,北大医院在发展上遇到了哪些瓶颈?

    刘玉村:不夸张地说,我们在发展上受到重重限制。首先是地域上的。北大医院正好处在皇城保护区,交通不便利,所有建筑高度不能超过9米,我们不可能像兄弟医院那样,一个楼盖十几层,一下子就解决了空间问题。没空间,医院规模就上不去;没规模,效益就上不去;没效益,医生心气就上不去。

, 百拇医药     另一个限制是“人”。作为中国第一家国立医院,北大医院曾经辉煌一时,但随着上世纪80年代一批老专家退出历史舞台,它的光环也逐渐褪去。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让北大医院进入了历史上的低谷,很多人都不看好我们。

    《生命时报》:您采取了什么方法,让北大医院重新焕发了青春?

    刘玉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在种种限制上,我还真没火可烧,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地拓展医院空间。这几年我们改造了妇儿楼、科研楼,即将改造旧门诊楼。新建了门诊楼,今年动工开建了干部保健基地,还有即将开工的大兴院区工程。在大兴建院区非常重要,它扼守着北京的南大门,既有高铁又有地铁,还要建第二国际机场,将来会有大量人口往那儿迁移。医院是要追着人走的,在那儿建院区不仅能弥补北大医院空间上的不足,还能最大限度地为更多老百姓服务。

    此外,还要激发医生的热情,让他们更好地为患者服务。我带着他们去做公益,几十人的医疗队下乡义诊,吸引了包括中央媒体在内一大批媒体的眼光。不断增加的曝光率让医生们找回了自信,各科室之间、上下级之间也因义诊增加了交流机会,人心得以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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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医院的院训是“厚德尚道”,我们简称“厚道”,医生对病人应该厚道,院长对工作人员应该厚道,病人对医生也应该厚道。这个核心价值观以前一直被忽视了,现在我把它印在杯子上、名片上、玻璃上、院墙上,到处都是,让大家随时都能看到,然后自觉不自觉地按照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

    《生命时报》:前段时间复旦大学公布了2011年度中国最佳医院综合排行榜,北大医院排第八,您怎么看?

    刘玉村:我觉得专家的评价只是技术层面上的,医院好不好得听老百姓的。好医院里,医生得像医生,病人得像病人。医生护士和蔼可亲地面对病人,耐心细致地解答病情,为病人提供好的服务;病人也要干干净净、中规中矩。

    《生命时报》:北大医院是怎么为病人服好务的?

    刘玉村:从医院内部来说,“减少病人走路”是我们最实实在在的服务:挂号多开窗口,减少排队;收费处各个楼层都有,不必跑上跑下;把同一器官的相关科室放在同一楼层,方便转诊;取药、采血等都设立了等候区,病人只需安心坐着等叫号就行了,这些都最大程度地方便了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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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理想是回归教育

    采访中,刘玉村很肯定地告诉记者:“我很享受院长这个职业,因为它让我的理想一步步变成现实。”面对未来,他“希望能重新回到教师的岗位,教书育人,带出一流的学生。”

    《生命时报》:您觉得好老师的标准是什么?

    刘玉村:好教师、好医生、好院长,都有个共通点,就是你得先是个好人。好老师首先要爱学生、好院长首先要爱医院、好医生首先要爱病人,然后才能全身心地投入,这样你做哪个职业都会有成就感。

    《生命时报》:这三个职业中,您对哪个更有感情?

    刘玉村:三个职业各有各的乐趣,都让我难以割舍。教师这个职业永远都是阳光的,站在讲台上,看到的是对知识渴求的目光,让你内心有种自豪感。院长则是能实现个人抱负的职业,既能为医院干成几件实事,还能为国家的医改建言献策,这是一般人没有的一种享受。至于医生,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服务病人、治好病人,又是另外一种成就感。虽然现在这个职业面临危机,医生的尊严也受到质疑,但这都是暂时的,我们始终要看到它阳光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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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时报》:当院长,每天要面对无数的压力,您怎么排解?

    刘玉村:我就三点做法,第一不能自私。人的压力往往来自于自私,如果我有太多私心、私利,把进药、基建、设备采购都抓在自己手里,那一定会背上太多压力的包袱。最好的方法就是权力下放,分散压力。第二是转换环境。可以用体力活动,比如打球等运动来缓解;也可以通过转换角色,比如坚持每周做手术来缓解。第三是包容。当院长6年,我只发过两次脾气。尽量多去包容别人,会让自己的心变大,做事不纠结。

    《生命时报》:假如有一天不当院长了,您准备去做什么?

    刘玉村: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一个场景,就是在北大医院的教室、病房、楼道里,有一位老者,身边围着一群年轻的学生,在认真地说着什么……这位老者就是将来的我。▲,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