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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意义
http://www.100md.com 2017年1月2日 《祝你幸福·最家长》
     早些日子看到两则报道。一则是关于帕劳的,太平洋岛国,火山岛珊瑚岛,距台湾一千多公里,前年有14万游客上岛,人家全国人口才2万,据说首都一个酒店,75间客房70间住着中国人。帕劳人吓坏了,一边满头大汗数着银子一边纠结着自己国家珊瑚和水母的未来。虽然旅游收入和打渔收入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收入,可中国人源源不断运来的钱用着烫手啊。第二个是法国巴黎,说罗浮宫提供七种语言接待游客,包括韩语日语,唯独没有中文;而紧靠巴黎歌剧院的老佛爷百货商店,老牌全球时尚文化的领航者,不要说韩语日语,英语也无踪无迹,全场中文伺候游客,恍若在中国商场购物。前一个帕劳,既惦着赚钱又惦着自己的家当,没有办法的事,否则招来灭国之祸;后一个巴黎就不厚道了,既看不起中国人有文化,又惦记着中国人兜里的钱。当然中国人自己的旅游做派也可圈可点,老佛爷百货商店不正遂了老爹欧洲之旅那一车中国人的愿吗。

    丫头的飞机里程数远高于老爹的时代,丫头的旅行和老爹的不可同日而语。老爹的时代是旅游,旅游被拆解成消费、娱乐和围观,内容是吃喝玩乐购物,是一场目的性强的热闹,一场在生活常态之外撒野的消费活动。一次性的观念导致人们用过就扔、看过就忘,“到此一游”精准概括了这些对“景点”一次性走马观花的媚俗。一边穷算计着花钱,一边犒劳自己;一边在低层次上寻求旅游的价值,一边急迫而固执地寻找导游图上圈定的景点和描述,以便满足自己对号入座的游览,往往是自我期待和现场感受差距巨大。旅游公司的行程安排表上,最后一句话是“回到您温暖舒适的家”,就是说旅行中那宾至如归的“温暖舒适”,在你离开家之后和回到家之前都是明明白白写着没有的,是逗你玩的。

    当丫头在美国办理租车、用打车软件叫车、网上订窗户朝向时代广场的酒店、用手机引导自己相中的美食店时,老爹就明白,丫头的旅行和老爹的是两回事。 美国的酒店,大多数时候,丫头在自己入住、中转、旅行,酒店发生的故事已习以为常,到大厅蹭网、叫门童招呼出租、知道那里可以找到制冰机,好像酒店整夜的灯火通明也是为丫头这些人的,旅行在丫头已经成为习惯常态。老爹高中毕业去离济南300多公里的天津姑奶奶家,因为迷路坐在有五六个街口的马路牙子上掉眼泪,而丫头初中就独自去青岛给奶奶过生日了。波士顿是丫头高中毕业第一次国外独自旅行吧,一个人在离中国上万公里的陌生城市之间穿越,即便今天的老爹也没办法完成这么恐怖的旅行。

    人在生命的每个阶段,旅行是不一样的。年轻时,更多的旅行是成长、思考、碰撞和接纳,行囊里时空时满,欣喜与失望同行。所以初到巴黎的海明威因为春风得意,会有“巴黎是一个节日”的说法。中年时,更多的是停下来歇脚,短暂的更换一种生活方式,行走中充斥着当下,醒悟里平添许多忙碌,泡一壶新茶,找一处旧风景,所以中年的狄更斯在饱尝屈辱艰辛滋味之后,会有伦敦“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的断语。老年时,喧嚣和嘈杂落尘于后,悠闲与安详了然在前,恬淡闲适、怡然自得、舒卷由风、物我两忘,所以看尽兴衰荣辱的陶渊明,会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诗句。丫头你看,阅历不就是旅行吗,景物日转星移、随人而近,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旅行。

    在库库尔坎金字塔,一个在美国读书的中国女孩和2500多年前那些墨西哥的玛雅石头相遇,翻拣出3000年前中国殷商时期的千古之谜。驻足凝视和游荡是旅行中的两个境界,风景人事寂寞,喧嚣在你背后,景致为你守候,思考和沉浸才有凝视,闲散才会游荡。置身现场,不加掩饰地看与被看,在当下和历史之间穿行与徘徊。北京故宫,五万多平的开放区域,每天流经8万人,最多时14万,凝视和游荡在变成一个笑话。故宫每年招揽1500万游客,世界上唯一游客过千万的博物馆,却没有进入全球最受欢迎博物馆的20强,大概和没有凝视、游荡的环节很有关系。有个喜欢凝视的英国人约翰·伯格,可以“观看”出城市的性别性情,女性的罗马、顽童般的伦敦、爱上年长妇人的巴黎;狄更斯写伦敦的那些文字你没有办法模仿复制,大概和这个失眠症患者半夜三更在伦敦街道的游荡很有关系。

    旅行中常有的是寂寞而不是热闹,旅行的目的,不是裹挟在风景里,胡吃海喝、得玩忘形,越过功利是非才能看见旅行。在旅途中,我们常常用相机代替驻足的凝视,以为收进镜头,就带走和占有了那些景致景物景思,回头再端详凝视不迟。实际上照片和视频消解了人们最后那一点儿凝视的心态和愿望,也消解了照片原本的流连忘返的回望的意义,照片越来越像旅行中热闹的炫耀,拍照使我们无可救药地和那个守候了很久的景致擦肩而过。最好的拍照,照片是属于自己的风景,有自己的感情细节;不是自己的镜头和精致画册上有多么像,是景色对你的凝视投怀入抱;是和景色的窃窃私语,是和景色一起的沉淀;形形色色的人非物是,一翻照片全有。自我的贫困导致旅行的贫乏、导致相片的相似,旅途中精彩不精彩,不在旅途不在相机在旅者。

    旅行常有的另一个产物是书写。法国人让·波德里亚在美国旅行了三个月,用文字把一个国家写得风生水起,《纽约时报》说,对美国的思考,没有一个法国知识分子可以和波德里亚相提并论;180年前,另一个法国人德·托克维尔,在美国旅行了九个月,把一个国家的民主进程总结进了这个国家的教科书,也是《纽约时报》说的:观察一个国家的制度、文化,没有一个外国人可以超越德·托克维尔。中国的旅行之父徐霞客,在国内游荡了34年,没有车船马,足迹遍布21个省、市,写260万字,400年后老爹的中学课本里他的文字都露过脸。徐老先生游记开写的那天还被命名为“中国旅游日”。古人喜欢把读书和旅行放在一起说,确实很有道理,文字上的行走,地理上的穿越,一样都不能少。好的旅行,在于旅行者脑子里装了什么,在于行囊里自己带着什么抵达现场、触及当下,是源于一种切身的对自己思想的挥霍和深入。所以行囊里一定要有书、有自己的文字,这样自己的思想才会跟着一道行走。顺便说一句,特别喜欢读丫头制作的那些越来越细的旅行“攻略”。

    很早了,老爹出差日照,那是它还叫石臼所的时候。粗颗粒铺就的马路,极尽冷清的旅馆,稀疏的行人车辆,浓烈的海腥味儿,车道上还有马粪呢,再就是那和海连成一片的火烧云,很孤独很寂寞很乡镇的城市。后来,无数次来来往往,在很喧嚣很嘈杂很热闹中穿行,但仍然保留着那个很顽强很简单很清晰的记忆,这就是旅行中的风景核、焦灼点,类似故事中的风暴眼。荷兰在老爹眼里,就是一个抱着一大捧鲜花,提着一兜子蔬菜回家的老太太,很老的年纪,很阳光很品质的背影;德国在老爹眼里,就是餐厅里的一个标示牌,上面用中文歪歪扭扭写着:请不要在餐厅大声喧哗,没有其他国家的文字说明,但是餐厅里中国人依然人声鼎沸;法国在老爹眼里,就是老爹和姥爷两个不通语言不辨方向的人沿着塞纳河去找巴黎圣母院的经历,一路上遇到的全是热情和手势。, http://www.100md.com(安小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