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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 四季
http://www.100md.com 2017年5月13日 《祝你幸福·知心》
     一直以为冬至是冬天来了,心里也觉得怪异,十一月就入冬了,怎么又来了一次呢,后来知道冬至是“止”住的意思——就这么着了,这个冬天,到头了。可架不住冷已经痛彻地球了,那寒气慢慢地往上渗,真的回暖,冻土化了,变得松软,还要过上一个季,在我们这里的季风带。

    然而阳气已经开始萌动了。我们看不见。

    白菜、萝卜、土豆,一切过冬的菜,在地窖里就可以开始发芽了。

    我小时候在那一天养五生菜,把个大白萝卜从中间切开,留着青的那一面,用刀子掏出一些萝卜,往空的里面放上沙子、麦子、豆子等等,用铁丝把萝卜穿上,挂到向阳的窗户里,经常浇水,然后,里面的种子发芽,长出青葱的小苗,萝卜下面也忙着发芽,昂然向上地长出先黄后绿的缨子来,一盏绿意葱葱的盆景以奇特的姿势生长着,煞是养眼。

    水仙球晒了二十多天,可以下水了。有几年兴刻水仙,让它们长成小株,弯的造型。我喜欢水仙自然地长,各种小盆小罐,清水养着,是冬日的清供。

    往南一点的风信子,在溪边也开始悄悄地发芽了。

    一束一束的干苜蓿里已经发出寸长的绿苗,要把积雪推开。用小铲子斜刺里插到根下,一把新苗就到手了。

    新发的苗可以拌上面蒸,亦可以包饺子包包子。苜蓿的秉性完全不似白菜宜家宜室的平和,苜蓿是野地生出的,积蓄了一个寒冬的能量,节气一到努力地从土里钻出来,像受了一辈子屈的小儿媳妇,突然做了大婆婆般绽放了野性的、浓烈的香。蒸熟之后是黑色的,手掌大的包子,可以吃下去四五个,香啊!但又不腻,苜蓿的野可以拿住一切的荤腥,把肉的油吸进叶子里,要用柴火狂烧,出锅之后的香让人扛不住。

    等到苜蓿长到第三节的时候,山上的风就有了春意。

    站在坡上,风,迎面吹来,是软的。春风吹面不觉寒。

    没有人说得出为什么,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人人都知道春天来了。还有一切的动物、植物。河里的冰,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滴一滴地融化,跳到溪水里欢快地在山涧歌唱。

    苗儿岭还落着雪。山的阴面,积雪变成空虚的渣渣,风把中间的水分带到了空中,到处都是潮湿的,然而清新、盎然的空气。不用任何广播通知,人呀、牛呀、羊呀、鸡呀、鸭呀,都知道春天来了。

    猫总是拥有神秘的觉察,不分白天黑夜地开始叫春。

    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有一个早晨,女生解韵大声说,昨天一个小孩在不停地哭呢!有人说是猫呀!解女生显然不解风情,猫为什么要叫呢?男生哄然大笑。

    据刚刚学习新媒体写作的小编回来说,有一年宜春策划了一个选题,早晨记者从家出发,到学校、早市、晨练的人、医院等等采访,然后写了个专题,名字叫“一个叫春的城市”。

    多好的名字,看你怎么读了。

    我养的母鸡开始抱窝了,21天,小鸡出世了。21是个神奇的数字。

    苗儿岭的冰终于都化了。所里的车就开始把需要转院的病人拉到宝鸡的大医院了。冬天大雪封了山,出不去的。

    母亲害牙,又要坐上车去镶牙了。并且,她焦虑,在春天更严重一点,三叉神经疼。她用手摁着太阳穴,满面愁容地枯坐在藤椅里,对所有的饭做出乏味的表情。

    有一回跟她去所里的医院,我听到大夫说,不行就只有用电把三叉神经给烧死。吓得我顺着墙根一溜烟儿跑回家。

    所有的孩子对疾病都充满了恐惧,尤其是父母身上的病,这会加重他们幼小心灵的不安,世界变得如此不可琢磨不可控。

    我逃课的次数增加了,因为担心母亲的病。

    我在春天的河边跳过一个又一个大石头,寻找鸭子下在水里的蛋,有些已经空了。

    春天的阳光晒在身上,不时地张望公路上开过来的车,母亲看病的车快回来了吧。看见她回来了我也不忙着回家,我的心是空的。

    后来,我在学校南边靠大河土坡的断层处挖了一个小洞,到工地上找了个破草帘子,搭在洞口。我躺在潮湿的洞里,觉得挺心安的。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哒。

    在春天,我第一次思考了生死。

    如果母亲在电烤三叉神经时挂掉了,我就打算在这个小洞里住下来,没来由的。

    心理学说人在面对压力事件或创伤时,为了逃避,会产生行为的退化,希望退回到母亲的子宫里。那个小洞,是不是一个象征呢?

    那年我的算术又一次没考及格,关乎到可能降级。

    母亲拿到成绩单,破天荒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跑到那个小洞里,又一次想到了生死。但是,外面不远处校园的喇叭太闹了,春季运动会开始了。短跑和跳远可是我的长项啊。

    我一脚丫子踢开了破草帘,意气风发地向操场跑去。

    夏

    夏天是西瓜多汁的季节。

    小孩子在凉席上睡着了,说着梦话。

    据说我是梦游的,压力太大的时候。小孩子有什么压力呢?奇怪!说这话的人更是奇怪,小孩子怎么就没有压力了。暑假快结束了,作业一个字也没有写,你说能没有压力么?期末考试决定升级,数学题还不会做!怎么看也不会做,我要困觉,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再生气的母亲也没有办法,只得扶着我上床去睡。

    半夜里突然坐起,环顾四周,下床,开门,关门。

    母亲在另一个屋里轻声喊:“宝儿,是你吗?干啥去呀?”说话间我已经打开大门下了楼。

    “这孩子又发癔症啦。”全家人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跟在我身后,据说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怕惊了她的魂儿。

    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儿,眼神空空地经过父亲、母亲、姐姐身边,他们护着我,怕从楼梯上张下去。据说有时候会到厨房吃一牙头天夜里剩下的西瓜,还打开水管捧一把水洗洗粘上了瓜汁的嘴巴,然后回到床上。

    “你又梦游了。”早饭时他们说。

    我从粥碗里抬起头,眼神是茫然的,与昨夜的空洞不同,啥也记不起来的模样,但是心里压着个大石头是明显的,那石头上写着两个大字:数学。, http://www.100md.com(王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