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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的老国王
http://www.100md.com 2017年7月23日 期刊网
     我坐在廚房,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一些东西,客厅里电视开着,父亲听见电视的声音,踮着脚偷偷摸摸走过门厅,注意地听着,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几次:“我不明白那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到厨房来找我,做出在看我打字的样子,不过我从侧面看过去,知道他需要帮助。

    我问:“你不想看一会儿电视?”“看电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能得到什么?”

    “可以消遣呀!”

    “我宁愿回家去。”

    “你现在在家呢。”

    “我们在哪儿?”

    我说了街道名和门牌号。

    “可是,我从来没有在这儿待过很长时间呀。”

    “这房子是你上世纪50年代末盖的,从那时候起,你就住在这儿了。”

    他做个鬼脸,显然不满意刚听到的信息。他抓抓后脑勺说:“我相信你说的,不过有保留。现在我要回家了。”

    我看着父亲,虽然他努力想隐藏自己精神上的不安和混乱,我还是看得出,这一刻给他带来多少苦恼。他十分不安、烦躁,额头直冒汗。这个人惊慌失措濒临崩溃的样子实在叫我心痛。

    这种折磨人的离开家的感觉是病情的表现。我自己是这么解释的,患上老年痴呆症的人,因为内在的伤损和混乱而失去安全感,于是渴望一个可以得到安全感的处所。而混乱困惑的感觉即使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也仍然摆脱不了,连自己的床作为家的可能性也被排除在外了。

    那是下午三点四十五的时候,我在自行车铺为自行车打过气后直接去养老院看望父亲。在休息室里没见到他,于是找到他房间去,见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叫他,他没有反应,我再叫,他的眼睛仍然直挺挺地,毫无反应。我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虽然见到他胸部起伏分明,可是我的脉搏仍然大大加速了,因为我大声叫他,他也没有反应。我以为父亲突然中风或是得了什么类似的病了,不过,叫到第十次或十一次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我,好像他无法解释,我怎么突然间就出现在他的床前。我很激动地问他,还好吗。他耸耸肩膀说:“但愿是好的。”

    人家说,每一部小说都是死亡的彩排,因为每一部小说都有结束的时候。然而,因为叙述是奉献给消失的事物的,所以它同时可以将消失的事物带回来。

    让我们坐在地上讲述帝王们死亡的悲伤故事。

    之后我坐到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劳特拉施街,偶尔有一辆车开过去,其间我问父亲,要不要同我一起到外面去。他不要。我努力说服他,说外面空气好,在外面待一下会很舒服,但他不上当。

    我又说:“爸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我们可以散一小会儿步。”

    “散步,上哪儿去?”

    “到外边花园里去。”

    “没兴趣。”

    “去沃尔福特,爸爸。”

    他看看我,点点头,似乎在证明他的心仍然知道为何而跳动,他说:“这当然就不同了。”

    他站起来,和我一起朝门口走去,知道他还活着,我实在高兴,于是挽着他的手臂走。

    人们离开自己的出身和根源越远,就好像活得越久。按照这个标准来衡量父亲,那么他的生命在战前很短,战争期间父亲有一小段时间生命比较长,接着,在很长时间里,他的生命很短,到了老年痴呆后,生命又变长了。

    摘自《光明日报》, 百拇医药(阿尔诺·盖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