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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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军/口述 本报记者 胡迎新/文 本报记者 夏勇/摄
前些日子，一位同行对记者说：“北京爱心自强按摩中心有一位23岁的盲人按摩师，他经历非常坎坷，绝对是一个自强不息的典型!”在5月19日“国际助残日”到来之际，记者走访了他。张军，23岁，北京爱心自强按摩保健中心的中级盲人按摩师，1979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周家镇东发村，他5岁时因发高烧延误了治疗，使双眼失明，从此开始了在黑暗中漫长的、痛苦的人生历练。在采访中，他向记者讲述了他曲折的人生经历，并请记者代告那些身体健全的朋友：“不要受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自暴自弃，比起我们来，你们应该珍惜自己生存的机会!”
1 拄着盲杖独自行
老师说：“像你这样的残疾人，一定要好好学习，为了不让别的孩子欺负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好的学习成绩来证明你不比他们差，而是比他们强，他们就会尊重你。”
, http://www.100md.com 我5岁失明，那时我太小，还感觉不到日后看不见光明的痛苦。到我7岁，邻家孩子都去念书，我看不见，家里困难供不起我上学，只好在家待着。1989年7月的一天，我姐姐带我出去玩回来，我听见几个陌生人在和我妈说什么，我妈感动得直哭。她对我说：“你还不快谢谢叔叔阿姨们，你可以上学了!”我一听能上学了，高兴得直跳!他们是“金钥匙中心”的叔叔阿姨，专门帮助贫困失学的残疾儿童，解决“随班就读”的上学问题。我不再孤零零地在家里待着，会有同学跟我玩，跟我说话了。
1989年9月1日，在我妈的护送下我来到了村里的东发小学。上学后我才发现这对一个盲孩子是非常痛苦的事，同学们管我叫“小瞎子”!他们还在背后踢我，向路边的水坑里扔石头，溅我一身的泥水……课间我就坐在教室里一个人哭，他们就趴在窗户上一个劲地冲我喊：“小瞎子!小瞎子!”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招他们了？就因为我眼瞎吗？我回到家哭着对我妈说：“妈，上学太可怕了，我再也不上学了，他们光欺负我……妈，我为什么是瞎子啊？!”
我妈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哭着说：“都是妈不好，没有及时地给你看病，妈实在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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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怕我妈难过，赶紧对我妈说：“您别哭了，我明天去上学。”
以后同学再欺负我，我回家后也不跟我妈那儿告状了，我怕她伤心。我的班主任叫王增民，对我很好，见了同学欺负我，就对他们说：“他本来就看不见，你们还歧视他……他家供他来上学也很不容易，你们要帮助他才对，他也有自尊心呀!”
王老师还对我说：“像你这样的残疾人，一定要好好学习，为了不让别的孩子欺负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好的学习成绩来证明你不比他们差，而是比他们强，他们就会尊重你。”老师的话让我挺受感动。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记忆力特别好，讲过的课我记得很清楚，加上我的努力，很快我的学习成绩在全年级排在前6名，同学们感到非常惊讶。以后，他们放学领着我回家，带我出去玩，难走的路他们还轮流背着我。一个人能够自强，就会赢得别人的尊重。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哈尔滨市盲残学校，以后又上了学校中专部学习按摩。可就在这时候，我爸跟我妈离婚了，我爸认为我眼瞎没什么救了，是一个累赘。他把家里仅有的1000块钱也揣走了，丢下了我妈、我姐和我就走了。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钱，我每年的学费还要3000多块钱，家里就靠我妈一个劳动力，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我妈却为了我上学四处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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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对我妈说：“你供他上学还有什么用啊？他将来还不是得在家呆着!”
我妈说：“我希望他学会点本事，将来他能养活自己就成，我不能跟他一辈子。”
从我们村到市里的学校有60公里，从村里到镇上的火车站要步行4公里，再坐40分钟的火车到市里，还要穿过地下通道，坐30分钟的汽车，下车还要走200米才到学校。开始是我妈每次接送我，后来路线走熟了，我的同学都是拄着盲杖自己走，我也就不再让我妈接送了。家里的负担很重，我妈要种家里的地，还要做家务，够累的了，我就自己拄着盲杖开始自立独行……
2 令人辛酸的三块金牌
妈妈说：“如果你能出息了，就继续努力，希望你能为妈挣个脸，好让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
我的中专部体育老师刘涛希望我们这些残疾学生能从体育上出点成绩，将来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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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我参加半程马拉松训练，学校不提供食宿，我们就在外面租房子，开始了辛酸而又快乐的训练。每天20公里越野跑训练，我看不见，需要半盲的同学在前面为我领跑，我凭借听力跟在他后面跑。我记得冬训，操场边堆着一堆一堆的雪堆，有一次跑了几圈之后，给我领跑的同学一下子冲出了跑道绊在了雪堆上，他起来又继续跑。我不知道，结果我也绊倒在雪堆上，当时速度很快，领跑的同学已经跑得很远，我看不见，结果我就一个雪堆又一个雪堆不断地绊倒，绊倒了爬起来再跑，再绊倒了再爬起来再跑……后来我参加了2000年8月黑龙江省残疾人运动会，我在100米、200米、400米项目上获得了3块金牌。我当时感觉的不是高兴，而是辛酸，残疾人出成绩多不容易啊!我妈知道我得了三块金牌特别高兴，说：“如果你能出息了，就继续努力，希望你能为妈挣个脸，好让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
2001年，我们准备参加在上海举办的全国残疾人运动会。我报的项目是半程马拉松，选拔赛在牡丹江市，就在举行选拔赛的前一天，由于我和那个领跑的队员搭配不理想，我的老师就决定亲自带我跑。那天早晨5点钟外面下起了大雨，他来敲我的房门，说：“你跟我出去吧，你这次一定要出成绩，给自己争口气!”然后把他的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我俩搭配不错，跑了几公里就回来了，我俩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老师把我领到市残联领导的面前说：“你们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队员!这就是我的学生!”这时有一只热乎乎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这个人(残联领导)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我能感到他被我老师的话深深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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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看不到花，但能闻到花香
她说：“你是个残疾人，要想让正常人理解你、尊重你，你就要在各个方面努力做得和正常人一样，甚至超过正常人……
我在中专部认识了一个姓王的女同学，我俩是同桌，她是正常人。她准备将来做我们学校的老师。我们在一起学习了两年，常在一起聊天，有时她被别人欺负或受了委屈什么的就爱跟我说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每天在体育训练后回到教室，我的杯子里就有满满的一杯温水，她从不说，但是我知道这是她为我倒的。她常帮我算题，还领我到外面去玩，把看到的景色对我描述一番。有一次外面下大雨，我不想吃学校的饭，她就借了一把伞要冒雨出去给我买吃的。我说还是咱俩一块去吧，我俩就打着一把伞……在一家饭店里，我说我买吧，她就是不让。她买了饺子、一盘凉菜，还给我买了一瓶啤酒。她说她请我，让我很不好意思……那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她对我说：“你是个残疾人，要想让正常人理解你、尊重你，你就要在各个方面努力做得和正常人一样，甚至超过正常人。你很有毅力，也很坚强，我相信你。”———她经常这样鼓励我。她长得什么样？我不知道……她对我说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别的女孩都爱穿裙子，她就是喜欢穿裤子，是一个很朴素的女孩，她的父母也是务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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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知道我俩相互喜欢，我俩的事后来她的父母知道了，就是不理解。但是她怕伤害我，从不提她的父母，我已经感觉到了。有时我们在一起，她很长时间不说话，我就明白了。她从来就没对我说过“我的父母不同意”什么的……分手那天，她只是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从来就不爱你!”(记者看到张军的那双没有视觉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她是不愿意延续我们的痛苦才这样说的……我很感谢她。是啊，一个正常人家的女孩的父母怎么会同意女儿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您说呢？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心里为她祈祷，愿她幸福快乐。她现在正在长春特殊教育学院上学，她说以后就准备一生都从事残疾人教育，做一个老师。我们逢年过节还通通电话，谈谈自己生活和学习的感受。我今后打算努力学好英语，我们这里常有外宾来按摩。我每周都去学英语，我学英语最困难的是要把英语换成盲文。我现在已经会说一些比较简单的日常用语。我还想以后在北京开一个属于自己的按摩中心，不管规模大小吧，总算是自己的。为这我需要努力工作积累开店的资金。另外我要寻找到自己的真爱，她会在生活和工作上帮助我，支持我。我现在还没有遇见这样的一个姑娘……还需要等待，需要缘分。一个男人，一个残疾男人，要想找到一份自己的真爱，就要有自己的事业，要有成就，那时别人就不再把你当做一个残疾人，这时在你黑暗的生活中就会出现光明———我虽然看不见花，但能闻到花香……
图片：
1、张军在学习盲文。
2、张军正在为国际友人做头部按摩,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