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爱———站直喽 别趴下

http://www.100md.com 2002年12月5日 《健康时报》 2002.12.05

     胡迎新

    生活中，不管碰见多难的事，只要想挺，一定能挺得住，更不必说为了自己倾心相爱的人。在医学上，精神分裂症至今都是一种无法完全治愈的疾病，但是本文主人公林林的妻子患此病后，通过林林精心的照料后竟然痊愈了。他们的故事再次证明：爱能够创造人间奇迹。因此，无论是谁，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要———

    老友林林一生坎坷，他是解放初期上海市常务副市长、我党著名的知识分子革命家潘汉年的侄子。林林尚在幼年，大伯潘汉年不幸被打成“反党分子”获牢狱之灾，他的父亲即遭牵连遂入狱成囚。他的母亲，一位1938年的老干部与潘家一断尘缘，从此她独自抚养两个儿子林林和他哥哥成人。

    林林成人后娶一吴氏女为妻，日子过得还算和美。自从1981年老太太去世，1982年林林夫妇得一子后，我与他们走动的就少了。因为都是拉家带口之人，终日为吃喝拉撒睡庸庸碌碌而奔忙，闲暇无多。大概在1985年前后，我听朋友北生说：“以后咱们别去林林家了，他媳妇小吴犯病啦!”

    我大惊：“什么病？”

    他说：“‘强迫型精神分裂症’，小吴不让任何人到他们家去。上星期日，小吴她妈妈来，小吴连门都不给开，让林林把她妈哄走了。我前两天去林林家，他没让我进屋，出来跟我说：‘以后你们别来了，她病得很厉害，怕见外人。你跟小胡说一声。实在对不起。’”

    听了北生的话，我的心情十分沉重，其实我与小吴特熟，她性格挺开朗的，怎么会……那天晚上我去林林家，他家住一楼，屋里亮着昏暗的灯光。我敲敲门……没人理，又敲了敲……里面死寂……我立在黑暗的楼道里极为沮丧，后悔没听劝告。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林林突然到家来了。我们随便聊了几句，我发现他有心事：“林林，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使劲地吸着烟，徐徐地吐出一口：“小胡，我想借点钱……”

    我问：“借多少？”

    他说：“200元。”(此时是80年代初)我当即拿出钱给他。

    他说：“谢谢。你那次到我家来，没给你开门，真对不住你。她不让我吭声，我要是应声她就砸东西跟你闹翻了天。你不知道上个月她们单位的同事和领导来看她，人家前脚走，她就让我把他们坐过的椅子、喝水的茶杯全都从我们厨房的后凉台扔了出去……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床、衣柜和几把椅子，地上铺的全是报纸……”说到这他苦笑起来。

    “她怎么突然得了这种病？”我问。

    “她在文化大革命中精神受过刺激。她爸爸原来是北京×中的校长，也是13级干部。那会儿，咱们还不知道，这中学的校长还不被整惨了。他爸可能受不了，就自杀了。那时她们家也被抄了，她当时才16岁，‘老初三’的嘛。她倒没上山下乡，被分到宣武一街道小厂；在那她和单位的一男的挺好，不知后来为什么那男的又跟小吴吹了，对她刺激挺大。这种种原因可能是导致她的病因。怎么办？既然已经这样了，就积极地给她治疗吧，大夫说还能治……这钱我会还你的。”

    林林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我坐在家里发闷：这事儿是让林林赶上了……北生说过，小吴多亏是嫁给林林，这要是换了别人不定怎么对待她呢。我们院的一哥们，两口子都是倒腾买卖的，钱是挣了不少，天天掐。现在这两口子在外边一人傍一个傍家，孩子也不管，往他奶奶家一撂，每月倒是给他奶奶那扔1000块钱。想想林林真是大好人!他们孩子又小……你说小吴得什么病不好？偏偏得了个“精神病”，离也没法离……家里闹成那样，要是搁着我啊，哥们儿早上吊了!你说这个家还有什么过头儿？北生的话虽然是开玩笑，听了也着实让我觉得糁得慌。如果是我，我会觉得做人活着都没意思……

    以后，我再也不去想林林了。但是我确实由衷地钦佩这个男子汉，这个大丈夫。他竟然能默默地独自承受生活的磨难，过着炼狱般的生活；无怨无悔地像纤夫一样赤裸着肩膀牵拉着这艘在人生风雨中千疮百孔的小船……

    1992年，林林突然来我家把钱还给我：“小吴的病好多了，她让我请你到我们家去看看。”

    闻听此言我如释重负。当我跨进他们家的大门，地上、床上、桌上铺的全是报纸，室内一件普通人家常见的家用电器也没有，这个家真是徒有四壁。小吴笑着说：“小胡，真不好意思让你来。这么多年了，我们家一直这样，我们都习惯了。我犯病这些年扔了多少东西，那捡破烂的老头儿老到我们这后边捡东西，他可发了财了。唉，我也多亏遇上林林这么个好人，要是换个心眼不好的人，我们这个家就算完了。”

    林林在一边抽着烟，“嘿嘿嘿”憨厚地笑着说：“以后，全都会好的。她能让我请你来，这已经说明她的病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我也总算是熬出来了。”

    仅这么几年的工夫，林林那寸头短发已搀杂了许多白发，额头上条条的皱纹像斧凿般深刻。其实他这年才42岁，却已饱经沧桑像个50多岁的人了。这么些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看着他那斑斑驳驳的发际，看着他那沟壑般的皱纹，我就全明白了。只有中国传统的男子汉大丈夫才能如此忍辱负重。后来我很少去林林家，因为那是个让我这样的懦夫感到气馁的地方。

    时隔多年的近日，我又到林林家去了。小吴开了门，她红光满面，头发乌黑油亮，一身藏兰色毛料子职业套装，我几乎认不出她了。他们家的外间客厅的一侧墙边放着一溜书柜，墙上挂着小吴的书法和他们儿子的画儿，窗旁的小柜上摆着台25的“三洋”彩电；地板上还铺着一块红色图案的地毯。林林正坐在写字台前一张舒适的皮靠背椅中看着厚厚的书……此时林家虽然摆设简朴，但与昔日有天壤之别。

    林林见我赶紧让座，并拿出“三五”烟招待我。小吴已经退休，在她弟弟的公司搞销售，我来时她正要去会见一个客户。

    当小吴走后，我和林林聊起他家往日的坎坷。他淡然一笑说：“人哪，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通过小吴那场病，我最深的感触就是你甭管碰见多难的事，你要想挺，一定能挺得住。可是那时候你要是一放弃，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我现在想想这是最可怕的。嘿嘿嘿……”

    这是一个老爷们浑厚的笑。(胡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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