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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业工具
http://www.100md.com 2004年3月4日 《中国医学论坛报》 2004年第9期
     编者按 科学技术的进步,使医师有了越来越多的执业工具。这些工具或可提高诊断效率,或可减少病人痛苦。随着新工具的出现,老的工具也在不断被淘汰。下面这篇文章中,作者与读者共同探讨一个不可淘汰的执业工具——医生的手。 我握着病人的名单,抚弄着这张易碎的单子,这是我第一天在病房上班。我知道它很快就会被弄得皱巴巴的,写满潦草的文字,因为我要一路小跑地去巡视36个病人,和2个住院医师、4个实习医师、6个医学生讨论问题。

    尽管有点惭愧但我还得承认,那些昏迷的病人加快了我查房的速度,使我能够集中精力处理那些活动性胃肠道出血、糖尿病酮症酸中毒(DKA)和革兰阴性败血症的病人。

    Mikkstein夫人就是这样一个昏迷的病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当她在Brookkyn的养老院中跌倒并撞伤头部后被转送到了这里。她没有什么智力活动,加上她住在东7号房间,远离16层和17层的内科病房,我很少到那里去,去了呆的时间也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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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前的主治医师告诉我,病人在佛罗里达的妹妹、养老院的社会工作者和病人的教士都向他保证,Mikkstein夫人不想接受任何侵入性的治疗措施,已签署不复苏授权书。治疗方案是:放置永久性鼻饲管,然后送回养老院。

    第一天查房的时候,我把头探进Mikkstein夫人的病房,看到一个白发老太太,说不清她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但显然很舒服。她的呼吸很好,生命体征平稳。我站在病房门口,在那张纸上简单地划了几笔,接着查房。

    由于她以前的主治医师已经解决了主要问题,所以我并没有打算通知她妹妹,或是为病人增加其他治疗。后来,我忽然想起Mikkstein夫人是否会认为永久鼻饲置管的侵入性太大,是否应该与她的家人商量。于是,我拨通了电话,一个带有浓重东欧口音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的,我是Gokdie,她的妹妹。”

    我一边用手指翻着一本医学杂志,一边向Gokdie解释着她姐姐的病情,告诉她我是她姐姐的主治医师,刚接手的新医生。她告诉我Dora从不希望接受任何有痛的侵入性治疗。我们一致认为没有必要安置永久性鼻饲管,短期鼻饲置管就足够了。考虑到Mikkstein夫人处于昏迷状态,静脉输液或抽血有可能缩短她的寿命,所以不再采取这些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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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运病人的过程进行着,有关人员在病人的病历上签了名,印了章,转运的日程也已安排好,已获得必要的授权。在转运的那一天,我正准备再从名单上消去一个病人的时候,那位社会工作者注意到最后一组生命体征。她发烧了。

    转院计划搁浅。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人都不能把这样的病人转走。尽管我向大家解释这个患者已经接受口服抗生素治疗,她不能接受血培养检查或静脉使用抗生素,已经签署了不复苏授权书,医疗小组对发热也无计可施,实际上病人发热已在意料之中。但社会工作者的规定是严格的。我不能让Mikkstein夫人从我的名单上消失。

    天已经很晚了,可我还是决定给Gokdie打电话。我以为我们的谈话会很短,而且她会同意我的判断,她姐姐确实能够回养老院,尽管她的体温有些波动。我拨打她的号码的时候看了一下表。听上去Gokdie很高兴接到我的电话。她问我Dora是否看上去很舒适,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Dora这辈子非常苦,” Gokdie说,“我比她小得多,她对我就像妈妈一样。”用一种不经意的语言,她补充说,“我们一起度过集中营里的日子,父母去世后,她一直在照顾我,是她使我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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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kdie和我继续谈了大半个小时。Gokdie告诉我Dora是如何在欧洲逃亡,她们在森林中悲惨的经历,她们去美国长长的旅程。

    打完电话以后我又回到了Mikkstein夫人的病房。我放下包,搬过一把供探视用的椅子,在Mikkstein夫人旁边坐了下来。太阳已经落在东河上,窗外的黑暗在我身后形成了一堵坚硬的墙。我在日光灯下仔细端详着Dora,就像是第一次看到她。她的白发梳得很整齐,有人给她别了一个别致的绿色发卡,将她的头发拢在一起。她那安静的、睡着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没有一丝痛苦或紧张。Dora的左臂放在床上,下边是洁白整齐的床单。

    我在那左臂上看到了一些数字。

    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这仅仅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蓝绿色的数字,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褪色,但仍然清晰。我从没有这么近看过纹身的数字,我毫无准备,浑身发冷。我犹豫地将食指放到这些数字上,我以前从来没有摸过纹身的数字,我感到恐惧,又说不清楚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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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试着用手指在她的皮肤上擦了一下,她胳膊上柔软的一面,一生中没有受到阳光损害的部分很光滑,我平静下来,将身体靠近了她,呼吸着。她身上的香味——婴儿爽身粉、聚维酮碘和病人身上淡淡的酸味构成的混合味道——包围着我,我被冻结了。

    我抚摸着Dora的皮肤,同样的被纳粹士兵扭伤的皮肤,被纹身针刺过,然后被蓝色的墨水渗入伤口。我似乎触摸到一个十几岁小女孩战栗的手臂,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那柔软的手一只纳粹士兵紧紧地抓住,另一只被她的小妹妹紧紧握着……

    第二天,我例行公事地准备将病人转送养老院,尽管她的体温还不正常。这时候实习医师过来告诉我,Mikkstein夫人已经在昨天晚上8:20去世了。晚上8:20——我离开她床边30分钟后。我凝视着自己的手指,摩擦着,突然看到了斗形的指纹和皱褶。在Dora 80岁的生命中,成千的人曾经触摸过她,从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作为一个脆弱的婴儿被人触摸,经过很多次暴力的或慈爱的触摸,难道我的触摸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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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行业已经实现了自动化,医学也不除外。我不否认计算机化的实验室技术、遥测术和无线EMAIL带来的效率的增长,不管我们的工作有多少被推到流水线上,把效率提高到最大限度,都有一个渐近线性的极限。到最后,医学总还是一个医生和一个病人在一间病房里,通过最基本的通讯系统联系:这个系统就是“接触”。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改革的时代,这个系统几乎被认为是老古董,但是医学在这一点上恰恰是不能实现自动化的。

    编后:

    记得不久前看过一篇一位医生写的心理体会,大意是这位医生自己因病住院后,主治医师每次查房的时候都拉着他的手问寒问暖,询问病情。这使得这位医生非常感动,病情很快恢复。这位医生从此意识到,仅仅拉拉病人的手就能迅速拉近医患的距离,使患者自觉配合医生的治疗,避免大量医患纠纷。这位医生出院重返工作岗位后对每位患者都像自己的亲戚朋友一样关怀。其实,医护人员常常换位思考,有利于医患沟通和化解矛盾。

    科技的进展大大推进了医学现代化的进程,医生越来越依赖于现代化的医疗工具,而忽视了最基本的视、触、叩、听,忽视了对病人耐心的解释和安慰。现代化的医疗器械不仅阻隔了医生和病人的生理接触,也阻碍了医患的心理沟通。医生查房和病人沟通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例行公事的体检,其他任何生理接触都成了多余。Ofri的故事告诉我们,走近病人,抚慰他们,即使一个完全没有知觉的病人,也会使医生的心灵得到净化与升华。医生几句安慰的话语,或轻轻抚摸病人,有些时候甚至比药物治疗效果还好。这正是医学人文关怀最好的体现。, http://www.100md.com(纽约州立大学医学院Bellevun医院 Danielle Ofri M.D., Ph.D. 编者按 科学技术的进步,使医师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