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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接近我的最后一口气
http://www.100md.com 2004年6月14日 扬子晚报
     路易斯.布努艾尔出生于1900年,这是一个易于记数的生辰,在完成自己的回忆录不久,1982年,82岁的布努艾尔离开人间。作为超现实主义的领军人物,布努艾尔一直创作力勃发,共拍摄了30余部影片,他的电影是戛纳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的宠儿。1977年,他以77岁高龄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部影片《欲望的隐晦目的》。

    布努艾尔回忆录的名字叫做《我的最后一口气》,在回忆录的最后,布努艾尔说“我慢慢接近我的最后一口气”,这个句子用得真好,布努艾尔对于老朽和死亡有强大的自持力,他是艺术家,是一个有想像力的老头。今天,从他自传的最后几页摘录一些话语,看一位八旬老人如何审视自身的最后的年华,乐此不疲。骆阳

    从欲望中解脱,人老了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1975年,我去纽约,到35年前常去的一家意大利餐馆吃饭,餐馆的老板已经不在人世,他的太太还在,居然认出了我。突然之间,我感觉好像几天前才来这里用餐,一切仿佛和35年前没有两样,那种感觉真是奇特!然而,时间毕竟带来了变迁,几十年来,这个世界的变化有多大!跨过75岁之后,我发觉人老了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至少心中不会再有一些啰嗦讨厌的欲望,那真是一大解脱,我不再想要任何东西——海边的别墅或拉风的汽车,或艺术作品等等……我喜欢读西蒙?波娃的《老年》,我不再穿泳裤在公共游泳池亮相,也几乎不再外出旅行了,不过,我的生命力还很旺盛,我拍上一部电影的时候是7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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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真正的老迈在身体上展开

    然而,过去的5年中间,真正的老迈终于在我的身上展开了,许多琐碎的小毛病开始不断侵袭我,我开始抱怨我的双腿、眼睛、头部,也开始抱怨记忆力减退,并且变得烦躁不安。1979年,我生病住院3天,觉得非常不耐烦,第3天就拔掉插在身上的管子回家了。1980年,我的前列腺动手术,又去了医院。1981年是膀胱发炎。突然之间,我竟变成了医院的常客,我感到万分沮丧,深深尝到了衰老的痛苦滋味。

    我知道我的病情并不单纯,因为毕竟我的年纪大了,衰老的事实活生生摆在眼前,不容否认。只有住在家里时,每天做些例行事件,我才觉得快乐:起床,喝杯咖啡,运动半个小时,刷牙洗脸,喝第二杯咖啡,吃点东西,到附近散步走动,然后开始等待中午的来临。我的眼睛已经不行了,耳朵也聋了,根本无法听音乐。我的生活充满了等待、思考、回忆,以及不耐烦——我常常看手表。

    我已经有4年没看电影了,因为我的眼睛和耳朵实在已经不管用了,而且我不喜欢上街,因为害怕交通和群众。我从不看电视,有时候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半个访客,我就感觉自己被遗弃了。有时候,会有某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突然来访,然后一个接一个不断地来。在这样刻板僵化的日常生活里,卡里埃每天来帮我写这本回忆录,可以算是一个短暂的点缀,这样也好,不至于太过分地与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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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本《死者手册》,很特别

    许久以来,我准备了一本特别的小册子,叫做《死者手册》,上面专门记载刚过世的朋友的名字。我常常翻阅这本小册子,上面已经记载了上百个人的名字,依字母顺序,一个一个排下来。如果他曾经是个超现实主义者,我就用红笔在他们的名字上面做记号,我发觉1977年到1978年之间,列入这本手册的名字居然有曼?雷、卡尔德、欧涅斯特,还有布雷威等人,短短几个月之间,这些超现实主义的朋友竟相继离开了人世。有些朋友对我这本小册子很觉懊恼,也觉惶恐,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名字也会被列进去。其实我并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想知道有哪些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为了帮助记忆而已。有一次,我居然弄错了,我妹妹康吉妲有一天告诉我,我所认识的一位西班牙年轻作家死了,我随即将他的名字列入这本小册子。过了不久,有一天我坐在马德里的一家咖啡馆喝咖啡,我竟然看到这位作家走进来,并朝我这边走过来,突然之间,我感觉好像见到了鬼魂一样。

    无神论者为什么要想象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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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以来,我对死亡已经很熟悉了,小时候住在卡兰达时,在复活节期间,看到人们抬着骨骼在街上游行,从那时候开始,死亡的影子就深深烙在我的心坎,并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不愿意忘记或者否定死亡,但既然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认为人死了之后就是腐化,然后开始品尝永恒的甜蜜滋味(也许我死后想用火葬,情况会有所不同)。我对自己的死亡会怎么降临倒是有些好奇,有时为了好玩,我会想象古老说法里描述的地狱的样子,当然,现代人不会相信地狱之说了,不过为了好玩,我想象自己死后进入了地狱,在无边的黑暗中飘浮起落,等待另一个来生的机会。突然,一个躯体和我撞击在一起,居然是个死了两千年的泰国人,两千年前他从椰子树上跌下来摔死,他已经在黑暗中飘浮了两千年之久,直到和我碰撞在一起。接着我又想象撞上了拿破仑的部下,这类想象不断反复进行着,让我自己遨游于这个后现代地狱的空旷魅影之中。

    离开这个世界的好方式和坏方式

    关于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有时候我觉得越快越好——我想起一个朋友,叫做欧布,他有一次在玩扑克牌的时候突然死掉。不过,我倒是比较喜欢缓慢的方式,让自己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这样可以有机会跟一些人或事物好好道别。我真希望在我死去之前,能够有机会跟一些我以前住过或工作过而又非常喜爱的地方好好说声再见,如巴黎、马德里、托雷多,或普鲁亚等。“再见,普鲁亚,”我大声说,“我曾在这里度过多少快乐的时光,没有你,我的生命将会有多么的不同,现在我要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我知道没有我,你仍会继续存在下去的。”我要跟所有的一切说再见——山岳、河流、林木,甚至云雾等。也许我跟这些事物道别了之后,还没有离开人世,那无妨,我还会回去再说一次再见——当我要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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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死的方式最叫人难以忍受,那就是通过医学奇迹,让你躺在那里,要死不死,搁浅着苟延残喘。以古希腊名医希波克拉底之名,现代医生发明了最美妙的折磨濒死病人的方法——让他继续活下去。有时候我真同情佛朗哥(西班牙法西斯政权独裁者),在病床上折腾了几个月之久,受尽折磨之后才死,只因为医生不肯让他死。这是何苦呢?有些医生会让我们在该死的时候去死,以解除不必要的痛苦,但大部分的医生则不然,他们并不真正懂得病人的需要。尊重生命固然可嘉,但如果只是徒劳带来无限的痛苦——病人本身以及他旁边的人,那就变得荒谬可笑了。

    想象一个最后的笑话

    我慢慢接近我的最后一口气,这时候,我常常想象一个最后的笑话。我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召来一群朋友,他们和我一样,也是无神论者,我同时也召来一位神甫,为我做临终前的告诫,我的无神论朋友们讶异不已,我向神甫忏悔并要求赦免,之后全身涂油,然后我翻一个身,断气了。问题是,在那样的时刻里,我有勇气开这个玩笑吗?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我要离开时,还有那么多事情还在继续着,好像长篇小说连载了一半突然中断一样。

    过去几十年来,这个世界变化这么大,发生过这么多事情,我死了以后,将看不到这个世界继续变化,继续发生别的事情,这将会是一大遗憾。坦白讲,我虽然很讨厌新闻界,但我死了以后,每隔十年我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出去买些报纸,夹着这些报纸,静静地溜回我的坟墓,在另一段长睡前,好好读一下这些报纸,知道这个世界这些年来到底发生了哪些灾难,而我此刻,正躺在我的棺材里,既安全又舒适。,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