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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药铺林 四十四
http://www.100md.com 2004年9月20日 《中国中医药报》 第2215期
     李亦 著

    几天以后,他们投案自首了。官差问他,为什么杀死你的亲舅?外甥看了一眼他的母亲说,母亲说院子里有动静,我以为家里招了贼,拿了刀去看,就看见他从我们家的地窖里钻出来,我问他是谁,他只是嘿嘿地乐,我以为碰上鬼了,就砍了一刀。官差又问他,你们家地窖里藏了什么东西。外甥说,有几缸酒,还有点咸鱼,那是爹刚刚进的货。衙门里派人到李来芳家搜查了她的地窖和小卖部,结果跟他说的一样。外甥虽过失杀人,但还未成年,关了几天,案子就算了结了。

    大爷爷的尸体运回药铺林埋了,他的头用了三尺白布才算捆住。李家两个月内出了两回丧,他的棺材后面再也没有长长的送葬队伍。我的大奶奶跳到她丈夫的棺材上,想跟他一同赴死,好几个人跳下去,才把她拉上来。

    几年后,河南边的村子里冒出了一个豪门地主,那个地主就是李来芳的儿子万家钱,都说他是贩咸鱼发了家,可李家的人心里明白,他的发家是靠了李家的三缸银子。靠贩咸鱼,什么时候才能置上二百顷好地,养得起家丁,还有家丁手里那瓦亮瓦亮的盒子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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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后,万家钱同样落到了哥的手里,这次却不是关几天就能了事,他被反绑了双手推到了后楼的戏台上,他的背上也插了那种带叉的令箭,那个叉是红色的,和他头上枪眼里淌出来的血一样红。哥替大爷爷报了仇,但万家钱头上挨的那颗子弹却另有名堂,他是那一带的恶霸地主,横征暴敛,无恶不作。革命政府杀他是为民除害。

    这样想来,哥的手上沾了不少人的鲜血。因此,在后来很长的日子里,我常常做哥被人杀掉的梦,我把梦讲给他听,他只是笑笑,他仍然说,你太脆弱了。他还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温良恭谦。

    老镇长来了。他说想不到李家会出这么大的事。他是指银子被盗的事,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大爷爷被杀的事,那两件事对李家都造成了致命伤。他还说,要是知道这样,丧事也不会那么办,老人家是光彩了,可你们……老镇长的话就说到这儿。我们,我们得把丧事欠的银子还上,这是赖不掉的。因为每张借据上都有爷爷的签名,镇长现在一定暗暗高兴,幸亏那签名不是大爷爷的,否则那些欠款和谁讨呢。镇长把那些借据放在八仙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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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爷爷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把钱拿过去。

    爷爷的办法很简单,他把李盛奎挣下的地全卖了,那还不够,他想把后楼卖掉,但一时找不到买主。还是老镇长出面解了围,那个后楼成了镇上的财产。

    我们家里还有什么?最值钱的就是那棵树了,那是一棵三人都不能合围的银杏树,爷爷想把它砍掉,老奶奶说,留着它吧,我十七岁嫁到这个家里时,老人就说它是我们家的护家树,没有它我们家会有更大的灾难。这种话,老奶奶自己也未必真信,那棵树既没护住老爷爷李盛奎的命,也没保住大爷爷的命,他们都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老奶奶让那棵树留下来,是因为在这个院子里他们俩最老了,它能让老奶奶想起当年的光景,想起那时的富庶和高贵。

    阴阳毒是个让我们触目惊心的词语,它的声音,它的颜色,还有它的气味都沉淀在我们的血液里了。药铺林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记着那个因阴阳毒开始的故事。在我们看来,阴阳毒已经不是什么病症,而是一种咒语,是它把我们的祖先领上了与草药打交道的路,而一代代人总也脱不开它的魔力。好像我们的先人犯下了什么罪孽,必须世世代代有人替他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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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阳毒是一根无限延长的绳索,药铺林的每一代子孙都有一个被它牢牢地捆在上面。

    上面的话是好几年前写下的,每当我要整理医案时,我总要试图躲过它,它勾起我对一个人的回忆,划开已经长好的伤疤。每次想起跟这个病症有关的那个人,我都心潮起伏,潸然泪下。现在,我再也无法躲过它了,我必须把那个跟着我尝尽了苦头的女人从另一个世界找回来,让她站在我的面前,站在大家的面前。

    这个人就是栗原小子。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能做怎样的想象?我不知道诸君是否看过电影《望乡》,那里面有个采访阿崎婆的记者。那一年我在电影院里看见她时差一点喊出声来,那个抿着嘴笑,一笑两个酒窝的记者不就是栗原小子吗?栗原小子是我亲手掩埋的,她至今还躺在我家的院子里,她不可能复活,可这个跟栗原小子一模一样的人是谁?我问了一个很懂电影的人才知道她叫栗原小卷。后来,我还问过一个日本病人。我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我还是问了他。结果大家都能猜到,栗原小卷和栗原小子是两个人,两个不同时代的人,除了她们都是日本人以外,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不相信那个日本病人的话,我宁可相信栗原小卷就是复活了的栗原小子。有一天,我要踏上日本的土地,去见栗原小卷,去拥抱她,亲吻她。这只是个梦想,这一辈子我没有机会去日本。我托人把《望乡》录成录像带,在家里一遍一遍地看,每看一遍我都流泪,我的泪快流干了,那录像带也放不出影来了。我要再复制时,被小雯制止了,她说,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你要慢慢地忘掉她,学会过新生活。我没坚持下去,为了小雯,我必须忘掉她,至少表面上要做得像一点。但我知道忘掉栗原小子是不可能的,她像她得的阴阳毒病一样已经渗入我的骨髓了。

    我和栗原小子的故事也和我们家族的故事一样,都始于阴阳毒。,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