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视窗]自绝的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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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绝的外延
□邹山虎
上海万航路5号院的黄云，在毅然自绝人世的时候，绝对不会去顾忌自己的这一选择，将要给家庭、给亲人留下些什么。和几乎所有的自绝者一样，他们非但不能把“痛苦”带走，反而只能将其留下，使这“痛苦”在亲人心中永久地发生着“裂变”。
黄云的娘家是个大家庭，上有姐姐，下有弟妹，还有83岁的老母亲依然健在。姐姐和弟妹们也都已有了自己的家庭及孩子。听说我在黄云家采访，她的姐姐弟妹们都从单位请了假来看我，并约我第二天中午到他们母亲的住处，请我吃饭。为深入了解情况，我当即接受了约请。但他们向我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就是请我扮演一个角色，与他们姊妹几个在老母亲面前共同演一出“戏”。
黄云自杀已经两年多了，但全家一直瞒着他们的老母亲。他们不忍心让母亲伤心，就编排了一个童话般美丽的故事——为了攒钱买房，黄云到厦门打工赚大钱去了……老母亲深信不疑。时间久了，老母亲特别想念黄云。逢有孩子们来看她，就不由自主地连问：“云儿怎么还不回来？买房的钱还没攒够吗？你们帮帮她嘛……”于是大家又继续编排下去：“本来快攒够了。可上海的房价涨得太快了，黄云又忒要强，想买最好最漂亮的房子，所以只得再打一段工……她最近又到深圳去了，那里的钱比厦门好赚多哩……”老母亲混浊而深陷的两眼就蒙上了泪水，自言自语起来：“云儿命苦……她好可怜啊……好可怜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母亲却再也不问黄云的事情了。到底为什么不问，全家人都感到不解。只是他的女婿和外孙女——黄云的丈夫和女儿每次来看望她时，老母亲才又表现出特别的激动和悲伤，把幼小的外孙女搂在怀中不肯放开，自顾自地垂泪，有时还失声痛哭，劝也劝不住。全家人这才意识到，眼睛虽已失明，可听力依然很好、思维还非常清晰的老母亲，大约是已经揣摩出黄云的“去处”了，但全家人仍不愿把那个残酷的“谜底”亮给母亲，还是继续编排着那个美丽的故事。我受托扮演的就是从深圳来上海出差的黄云的“同事”。这意味着我也走进了这个故事。如此美好的心愿，我是没理由不接受这个“任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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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当我如约赶到黄云母亲的住处时，她的姐姐和弟妹们都早已在这里等候我了，并已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肴，只等着我的到来。黄云的母亲满脸木刻般的褶皱；头发是雪白的，却极其稀疏；背驼得十分厉害。在乡下，我倒是没少见过这样的饱经忧患的老母亲的形象。但我惊讶，一位生活在大都市中的老母亲，何以也有着这般的沧桑呢？除了无情的岁月，还有什么力量能有如此的“造化”？!
“大娘，我和黄云是同事呀。这次到上海来出差，受黄云委托，专门来看望您老人家哩!……”我在老人家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故做轻松喜悦。我本想，我的这一番“自我介绍”，一定会使老人家立即高兴起来，并产生出迫不及待要了解“黄云在深圳”的情况的兴趣。因此，我有意停下话头，期待着老人的提问。
老人家却木然着表情一声不吭。我看到，她那双空茫迷蒙的眼睛盯着一个对她来说其实并不存在的地方，久久地动也不动。慢慢地，混浊的泪水开始从老母亲的眼窝中涌出来，在满脸的褶皱间蜿蜒而下……老母亲强抑着内心里波翻浪涌般的情感，久久地没有说话。大家一开始有意营造的轻松愉悦的气氛，无奈变得沉闷起来。大家也都默默地留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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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亲对我们的表演，不是用眼看的，而是用心感应的。老人家的沉默，事实上就是对我们大家“美好心愿”的一个回应。对“黄云之谜的谜底”——把伤害留给自己，这是天下所有母亲的心愿。我不知道，我们的表演给这位尝尽了人间辛酸和悲痛的老母亲到底是带来了安慰还是更大的伤痛……
自古至今，人活到该活的年龄，即使死了，也乃寿终正寝，被人们视为喜丧。可没活到该活的年龄，如果是不可抵御的力量使然，想来也会有可以理解的理由用来慰藉他们的亲人。而亲手扼杀自己的生命，恐怕就不仅仅被视为一般的“悲丧”了。
孩童的眼泪是金子，老人的泪水是鲜血。老母亲心中的伤痛，还有一家人深藏不露的悲情，岂不都是黄云自绝的外延吗？没有黄云的自杀，能有这无限痛苦的一切吗？, http://www.100md.com
自绝的外延
□邹山虎
上海万航路5号院的黄云，在毅然自绝人世的时候，绝对不会去顾忌自己的这一选择，将要给家庭、给亲人留下些什么。和几乎所有的自绝者一样，他们非但不能把“痛苦”带走，反而只能将其留下，使这“痛苦”在亲人心中永久地发生着“裂变”。
黄云的娘家是个大家庭，上有姐姐，下有弟妹，还有83岁的老母亲依然健在。姐姐和弟妹们也都已有了自己的家庭及孩子。听说我在黄云家采访，她的姐姐弟妹们都从单位请了假来看我，并约我第二天中午到他们母亲的住处，请我吃饭。为深入了解情况，我当即接受了约请。但他们向我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就是请我扮演一个角色，与他们姊妹几个在老母亲面前共同演一出“戏”。
黄云自杀已经两年多了，但全家一直瞒着他们的老母亲。他们不忍心让母亲伤心，就编排了一个童话般美丽的故事——为了攒钱买房，黄云到厦门打工赚大钱去了……老母亲深信不疑。时间久了，老母亲特别想念黄云。逢有孩子们来看她，就不由自主地连问：“云儿怎么还不回来？买房的钱还没攒够吗？你们帮帮她嘛……”于是大家又继续编排下去：“本来快攒够了。可上海的房价涨得太快了，黄云又忒要强，想买最好最漂亮的房子，所以只得再打一段工……她最近又到深圳去了，那里的钱比厦门好赚多哩……”老母亲混浊而深陷的两眼就蒙上了泪水，自言自语起来：“云儿命苦……她好可怜啊……好可怜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母亲却再也不问黄云的事情了。到底为什么不问，全家人都感到不解。只是他的女婿和外孙女——黄云的丈夫和女儿每次来看望她时，老母亲才又表现出特别的激动和悲伤，把幼小的外孙女搂在怀中不肯放开，自顾自地垂泪，有时还失声痛哭，劝也劝不住。全家人这才意识到，眼睛虽已失明，可听力依然很好、思维还非常清晰的老母亲，大约是已经揣摩出黄云的“去处”了，但全家人仍不愿把那个残酷的“谜底”亮给母亲，还是继续编排着那个美丽的故事。我受托扮演的就是从深圳来上海出差的黄云的“同事”。这意味着我也走进了这个故事。如此美好的心愿，我是没理由不接受这个“任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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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我和黄云是同事呀。这次到上海来出差，受黄云委托，专门来看望您老人家哩!……”我在老人家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故做轻松喜悦。我本想，我的这一番“自我介绍”，一定会使老人家立即高兴起来，并产生出迫不及待要了解“黄云在深圳”的情况的兴趣。因此，我有意停下话头，期待着老人的提问。
老人家却木然着表情一声不吭。我看到，她那双空茫迷蒙的眼睛盯着一个对她来说其实并不存在的地方，久久地动也不动。慢慢地，混浊的泪水开始从老母亲的眼窝中涌出来，在满脸的褶皱间蜿蜒而下……老母亲强抑着内心里波翻浪涌般的情感，久久地没有说话。大家一开始有意营造的轻松愉悦的气氛，无奈变得沉闷起来。大家也都默默地留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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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至今，人活到该活的年龄，即使死了，也乃寿终正寝，被人们视为喜丧。可没活到该活的年龄，如果是不可抵御的力量使然，想来也会有可以理解的理由用来慰藉他们的亲人。而亲手扼杀自己的生命，恐怕就不仅仅被视为一般的“悲丧”了。
孩童的眼泪是金子，老人的泪水是鲜血。老母亲心中的伤痛，还有一家人深藏不露的悲情，岂不都是黄云自绝的外延吗？没有黄云的自杀，能有这无限痛苦的一切吗？,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