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神与心、脑之关系
http://www.100md.com
李亚明
(上海中医药大学96级博士生 上海 200000)
张春燕
(上海市东方医院中医科 上海 200000)
摘 要 从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涵义及其在中医学理论形成中的发展过程，探讨了“神”的本质及其与心、脑的关系。认为，神是构成人体中医生理学的基本要素之一；神分先天元神与后天识神；元神阴涵为本，藏于脑，本于肾；识神阳用为标，舍于脉，发于心。心肾相交，二神交融，则神气乃成，心肾失调，神机失用，则发为神病。
关键词 中医学 神 心 脑
“神”作为中医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始于《内经》，代有阐述。《素问.灵兰秘典论》：“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素问.宣明五气篇》：“心藏神”，心主神理论从此确立。自明.李时珍提出“脑为元神之府”，由此而引起持续百余年关于神的所藏所主问题的激烈争论，至今尚无定论。近来有人提出“心脑共主神明”说[1、2]，但未能引起理论界的共鸣。笔者认为：中医学根植于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医学理论的形成、发展有其自身规律和特点。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三大支柱的儒、释、道对中国理论的形成、发展，无疑起过积极的影响，其中土生土长于中国本土的道教，其用来济世救人的医疗手段和养生延年的理论与实践同中医学更是密不可分。讨论中医学理论基本概念之一的神，只有追本溯源，才能弄清实质。本文试从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涵义及其在中医学理论形成中的发展过程，论述神的本质及其与心、脑关系。
1 神的涵义
“神”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说文解字》谓之为“天神引出万物者也。”可以看出神的本义是指天地变化的主宰者。《易.系辞传上》曰：“阴阳不测谓之神。”《易》又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也。”孔子曰：“知变化化之道者，其知神之可为乎?”由此推知，在事物阴阳运动固有规律的形式中起主导作用的就是神，它不受人的意识所支配；而《淮南子.淑真例》：“神者，智也，渊也。”说明神又含有智慧之渊的含义。神被引入中医学理论用来解释生命现象，则有《素问.天元纪大论》原引《易》所言的：“阴阳不测谓之神”；“天地之大纪，人神之通应也。(《素问.至真要大论》)”“根于中者，命曰神机，神去则机息。(《素问.五常政大论》)”“何谓神，……神乎神，耳不闻，目明心开而志先，慧然独语，口弗能言，俱视独见，适若昏，昭然独明，若风吹云，故曰神。(《素问.八正神明论》)”又如《人身通考》：“盖神之为德，如光明爽朗，聪慧，灵通之类皆是也。”表明传统文化中“神”所含有的“事物运动固有规律的主导作用”和“智慧之渊”两层含义在中医理论形成初期就被完全吸收。而《灵枢.本神》所言：“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谓之魂……因虑而处物谓之智。”则明确阐明，神是构成中医生理学的基本要素之一，有其形成的物质基础。中医学的神既指人体生命活动规律的固有程序及其生机表现，又包括“人”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即人体意识思维精神情志活动。“两精相搏谓之神”，表明神来源于先天之精。父母之精构合神气自显；但神又靠后天水谷之精的滋养，所以《灵枢.平人绝谷篇》又曰“故神者，水谷之精气也。”精能生神，神能御精，无精则神无以生，精足则神强，故有“积精全神”之说；“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素问.六节脏象论》)，气聚则神生，气调则神明；精气(血)为神的物质基础，神又为精气(血)的最高中枢；精气神共同构成人身之“三宝”。正如《类经》所云：“虽神自精气而生，然统驭精而为运用之主者，则又在吾心神”，阐明了神的生成及其与精、气的关系。精气有先、后天之分，神则有元、识神之别。正如宋.张伯端《玉清金笥青华秘方金宝烁丹诀》所言：“夫神者，有元神焉，有欲神焉，元神者乃先天以来，一点灵光也，欲神者，气质之性也，元神者，先天之性也，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欲神即识神，《养真集》称之为后天思虚之神。识神一词在后世中医文献中虽然不见，但养识神却是古代道家养身保健中养神的重要阶段。可见在道家养生延年理论中识神是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清*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更明确地说：“元神者，无思无虑，自然虚灵也，识神者，有思有虑，灵而不虚也。”元神为先天，识神为后天，二者相互区别，又有联系，对立统一，合而为神。
2 脑与神
现行中医教材将脑列为奇恒之府，对其功能言之较少。而一般认为脑主远神起于明.李时珍提出的“脑为元神之府”的论断。然细究古典经文则不难发现，早在《内经》成书以前，古人对脑的功能及与神的关系就有较多认识，且多数在后世道教著作中得以继承。如《周礼.大宰》就有“头者精神之府”的记载；《春秋纬元命苞》亦曰：“人精在脑”，“头者神之居”均说明了古人早有脑藏神的认识。而《素问.脉要精微论》所言：“头者精明之府”则是脑藏神理论在《内经》中的描述。又《素问.刺法论》：“气出于脑，即事先心如回。”说明脑和思维、想象有关；“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素问.脉要精微论》)”则说明用脑思维过度则耗伤脑神。另外，《素问.五脏别论》：“余闻方士，或以脑为脏……敢问更相反，皆自谓是，不知其道，原闻其说”的发问，也表明《内经》成书以前就有古医家将脑视为脏的认识，同时反映了二千多年前古代医家对脑的功能作了认真的探讨，并有过激烈的争论，只是脑藏神说在《内经》中未成为主要观点，从而反证了脑藏神说在《内经》成书前早已形成。关于脑的生成《内经》记载不少，从中可测知脑藏神的结论。《灵枢.经脉》：“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脑为髓之海”(《灵枢.海沦》)，说明脑由先天之精化髓汇聚而成。由此推知，人身形成，脑髓为先。可以认为：神由父母之精构合而生，脑由先天之精化髓汇聚而成，故神生则附髓居于脑，脑藏神之理不言自明。古人脑藏神的观点在道教养生延年理论中被广泛继承。如《道藏.谷神不死论》云：“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又曰黄庭，又名，又名天谷，其名颇多，乃元神所住之宫。”《黄庭内景经.至道章劳七》曰：“泥丸百节皆有神”，“脑神精根字泥丸”。《存守九宫太乙紫房诀》：“脑者，一身之灵宗，百神之命。”说明元神一经生成，则藏居于脑，统领、主宰生命的一切活动。尤如现代医学中枢神经系统的分子遗传基础一样，其基因的程序性表达、调控决定了人体一切生理生化过程，使人的生、长、壮、老等生命活动尤如一个既定固有的生物程序，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另外，古代医家脑主元神的思想在后世医家的医疗实践中越来越多地得到证实、继承和发扬。医圣.张仲景《金匮玉函经卷一.论治总则》：“头者，身之元首，人神所治。”《颅囱经》：“元神在头曰泥丸，总众神也。”唐.孙思邈《千金方.灸法门》：“头者，人神所注，气血精明，三百六十五络上归头，……灸其穴不得乱，灸过多则伤神。”延至明代李明珍在其巨著《本草纲目》中正式提出“脑为元神之府”。明.朱棣《普济方.头门》：“头者，诸阳之会，上丹产于泥丸宫，百神所聚。”清.王清任《医林改错》：“灵机记性不在心在脑”，“高年无记忆者，脑髓渐空。”汪昂《本草备要》：“凡人外见之物必有形留于脑中”，“人之记忆皆在脑中，小儿善忘者脑未满也；老人健忘者，脑渐空也。”《见闻录》：“今人每记忆往事，必闻目上瞪而思索之，此即凝神于脑之意。”脑由髓汇，肾主精髓，“脑以肾水之滋生为体”(《中国医学汇海》)，故有“还精补脑”之说，而“脑实则神全，神全则气全，气全则形全”(《道藏.云笈七签.元气论》)。近年来程昭寰教授明确以“脑为元神之脏”之论[3]，更是脑主元神理论在现时代医疗实践中得以证明、发扬的体现。
据上所言，脑主元神，古已有之，而非起于明代。脑之所以主元神，乃由脑与神的生成所决定。父母之精相构合，先天元神自生；精生髓，髓相聚，脑生命，性命未见于世，元神藏于胎脑，主司胚胎发育，五脏构形。故曰：“先天之三宝，元神、元气、元精”(《先天气功筑基要决》)，胎体出生，先天元神内守于脑，“下和之六脏络五官”(《黄庭经》)，激发脏腑功能，分属于五脏而为五脏神。脑元神内主百神，五脏神外司其职。故近代名医冉雪峰说：“是十二官皆秉承无上玉清的脑，十二官不得相失，十二官与脑更不得相失。[3]”脑元神为生命之主宰，“决定人体生命存亡的关键，得神者冒，失神者，疾病之所以不治，主要由于‘神不使’(《壶天散墨》)[4]”。
3 心与神
中国传统文化，远在《内经》成书以前的诸子百家论述中就有关于心的记载。如《老子》云：“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庆子.在宥》：“解心释神，莫然无魂。”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荀子言：“心者，形之君，神明之主”等等，形成了古代哲学的“心灵论”，它对以《内经》为代表的中医理论体系的形成发生了巨大的影响，使得心与神的论述成为《内经》中言及心脏功能的核心内容。《素问.灵兰秘典论》：“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明确了心与神的密切关系，中医学的心神论由此产生。然而《灵枢.本神》：“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任是接受、担任之义，任物即接受外界信息，转化为主体活动。从“任物”到“处物”概括了心对外界的反应，即意识思维过程，实乃心脏主要功用之概括，亦即“神明出焉”的具体表现。故又曰“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素问.六节脏象论》)”心所主之神是后天情志思维活动，为后天生命活动的最重要部分。可见心主之神即为《养真集》所称的“后天思虑之神”，也即后天识神，属于人体后天对自然界的反应。《医学衷中参西录》指出：“识神者，发于心，有思有虑，灵而不虚也。”现代人施行心脏移植引起人格、思想之改变[5]，实乃心主之识神因移植他人心脏而改变所致，这也正是心主识神活动客观存在的有力证据。究其识神何以出自于心?人类生命自受精卵的形成，经十月怀胎，形体发育完全才能出世成人，人体才能有对外界的反应，即识神活动。而《灵枢.天年》：“血气已知，营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提示心主之神以“神气舍心”为前提，先天元神形成，居于脑而司主胚胎发育。五脏构形，待气血调和，五脏已成时，因“心主身之血脉(《素问.萎论》)”“血脉和利，精神乃居。(《灵枢.平人绝谷篇》)”心主血脉正常，血运循行四周，脏腑机能协调，生机盎然，人开始对外界有所感应、认知。同时，元神附舍于心脉，始能主宰心脏的生理功能成为自律运动，不受后天人的意志所支配，使心主血脉的功能和心的“任物”动能正常。心神发露于外，感应认识外周世界的变化，故曰“神之变”、“神明出焉”。心血不足，元神无所依附，元神司主心脏的生理功能失司，致心律失常或“任物”失度，则乃识神为病，神识恍惚，惕惕不安，失眠健忘，言语颠倒。
心之识神与脑之元神实有不同。正如《医学衷中参西录》所言：“人之神明有体用，神明之体藏于脑，神明之用出于心。”元神为父母之精构合相搏，由先天与生俱来，具有灵光活力，居处于脑，统领主宰生命，为一切生命活动的根本；在后天则表现为生命活动自身规律的固有程序和无意识(潜意识)活动，是神的高级层次，识神发生于心，为元神灵气含于心脏(脉)，心脏对外界事物的感应认知功能，是神的低级层次，属后天有意识活动，有赖于后天气血的培养和外界信息的支持。识神以元神为基础而发挥作用，又受到元神的潜在制约，“元神凝则思虑之神泰定。(《养生秘录》)”脑元神统帅着心识神而为协调控制诸脏器，保证机体高度有序性的中枢[3]。识神对元神的作用主要表现为识神活动过度外发则耗伤元神，以及良性调和的识神活动可以怡心悦目，调和气血，凝积元神，以增强元神对生命系统的主宰作用，二者互相对立又统一，构成神的对立统一体。故曰：“阴阳者，……神明之府也。”元神由精所化生，肾主精生髓，故元神藏于脑本于肾为阴体，故还精可以补脑，添精可以养神；识神为元神舍心脉，心气搏动而发露于外以认知世界，有赖于心血濡养，故识神舍子脉发于心为阳用，气血不足则神机失用，故补心可以安神。元神为识神之本源，识神为元神之功用；久思过虑，识神外发过度则耗伤元神致神亏，只有恬淡虚无，才能精神内守；肾精亏耗或年老肾虚而元神虚衰则识神无一外发，对外不能认知则表现为心神失灵，目瞪神呆。如此，肾精亏损与心血不足均可导致神机失灵而为神病，故临床上如健忘、痴呆等神病者施以补肾、调心往往均可奏效，缘由自在其中。然偏于肾亏者多属元神亏虚为病重，治以补肾；偏于心气血虚者多属识神失养为病轻，治以益气养血，补心安神，久病者识神元神俱虚互见，治以心肾双补。
综上所述，神由精气所化生，又有元神、识神之别。先天时，父母之精构合相搏所生之神为元神，藏于胎脑，主宰胚胎发育，五脏构形，待血气和、营卫通，五脏已成时，脑之元神内舍于心脉，血脉由心所主，于后天心气搏动、向外发露则为识神，表现为由“任物”到“处物”的意识思维感应认知过程。在后天，元神内守于脑，由肾主之精髓转化，受后天水谷精气的充养，主宰一切生命活动，表现为生命运动的自身规律和无意识的(潜意识)活动，是神的高级层次；识神发于心，有赖心血之濡养，感应认识外界，表现为有意识思维过程和精神情感变化，是神的低级形式。元神阴涵为本，藏于脑本于肾；识神阳用为标，舍于脉发于心，二者对立又统一。生理时，心肾相交，阴阳既济，二神交融，神气乃成，生机勃勃。病理时，心肾失调，阴阳偏盛偏衰，或肾精亏损，元神亏虚；或心气血不足，识神失养，均致神机失用而为神病，神病当从心、肾论治。
注：本文受到上海中医药大学林水淼教授、王庆其教授的指导和审阅，特表示感谢。
《参考文献》
[1] 许振国.心脑共主神明论*新中医 1991；(10)：6
[2] 张继东.试论心脑并主神明.甘肃中医 1993；6(4)：1
[3] 程昭寰.论脑为元神之脏.中国中医基础医杂志 1995；1(1)：15
[4] 裘沛然.壶天散墨.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0：5
[5] 付文录.心脏移植与心主神明.国医论坛 1996；11(3)：43
(收稿日期 1998—06—27 修回日期 1998—10—30)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CHINA JOURNAL OF BASIC MEDICINE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1999年 第1期 No.1 1999, http://www.100md.com
(上海中医药大学96级博士生 上海 200000)
张春燕
(上海市东方医院中医科 上海 200000)
摘 要 从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涵义及其在中医学理论形成中的发展过程，探讨了“神”的本质及其与心、脑的关系。认为，神是构成人体中医生理学的基本要素之一；神分先天元神与后天识神；元神阴涵为本，藏于脑，本于肾；识神阳用为标，舍于脉，发于心。心肾相交，二神交融，则神气乃成，心肾失调，神机失用，则发为神病。
关键词 中医学 神 心 脑
“神”作为中医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始于《内经》，代有阐述。《素问.灵兰秘典论》：“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素问.宣明五气篇》：“心藏神”，心主神理论从此确立。自明.李时珍提出“脑为元神之府”，由此而引起持续百余年关于神的所藏所主问题的激烈争论，至今尚无定论。近来有人提出“心脑共主神明”说[1、2]，但未能引起理论界的共鸣。笔者认为：中医学根植于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医学理论的形成、发展有其自身规律和特点。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三大支柱的儒、释、道对中国理论的形成、发展，无疑起过积极的影响，其中土生土长于中国本土的道教，其用来济世救人的医疗手段和养生延年的理论与实践同中医学更是密不可分。讨论中医学理论基本概念之一的神，只有追本溯源，才能弄清实质。本文试从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涵义及其在中医学理论形成中的发展过程，论述神的本质及其与心、脑关系。
1 神的涵义
“神”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说文解字》谓之为“天神引出万物者也。”可以看出神的本义是指天地变化的主宰者。《易.系辞传上》曰：“阴阳不测谓之神。”《易》又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也。”孔子曰：“知变化化之道者，其知神之可为乎?”由此推知，在事物阴阳运动固有规律的形式中起主导作用的就是神，它不受人的意识所支配；而《淮南子.淑真例》：“神者，智也，渊也。”说明神又含有智慧之渊的含义。神被引入中医学理论用来解释生命现象，则有《素问.天元纪大论》原引《易》所言的：“阴阳不测谓之神”；“天地之大纪，人神之通应也。(《素问.至真要大论》)”“根于中者，命曰神机，神去则机息。(《素问.五常政大论》)”“何谓神，……神乎神，耳不闻，目明心开而志先，慧然独语，口弗能言，俱视独见，适若昏，昭然独明，若风吹云，故曰神。(《素问.八正神明论》)”又如《人身通考》：“盖神之为德，如光明爽朗，聪慧，灵通之类皆是也。”表明传统文化中“神”所含有的“事物运动固有规律的主导作用”和“智慧之渊”两层含义在中医理论形成初期就被完全吸收。而《灵枢.本神》所言：“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谓之魂……因虑而处物谓之智。”则明确阐明，神是构成中医生理学的基本要素之一，有其形成的物质基础。中医学的神既指人体生命活动规律的固有程序及其生机表现，又包括“人”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即人体意识思维精神情志活动。“两精相搏谓之神”，表明神来源于先天之精。父母之精构合神气自显；但神又靠后天水谷之精的滋养，所以《灵枢.平人绝谷篇》又曰“故神者，水谷之精气也。”精能生神，神能御精，无精则神无以生，精足则神强，故有“积精全神”之说；“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素问.六节脏象论》)，气聚则神生，气调则神明；精气(血)为神的物质基础，神又为精气(血)的最高中枢；精气神共同构成人身之“三宝”。正如《类经》所云：“虽神自精气而生，然统驭精而为运用之主者，则又在吾心神”，阐明了神的生成及其与精、气的关系。精气有先、后天之分，神则有元、识神之别。正如宋.张伯端《玉清金笥青华秘方金宝烁丹诀》所言：“夫神者，有元神焉，有欲神焉，元神者乃先天以来，一点灵光也，欲神者，气质之性也，元神者，先天之性也，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欲神即识神，《养真集》称之为后天思虚之神。识神一词在后世中医文献中虽然不见，但养识神却是古代道家养身保健中养神的重要阶段。可见在道家养生延年理论中识神是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清*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更明确地说：“元神者，无思无虑，自然虚灵也，识神者，有思有虑，灵而不虚也。”元神为先天，识神为后天，二者相互区别，又有联系，对立统一，合而为神。
2 脑与神
现行中医教材将脑列为奇恒之府，对其功能言之较少。而一般认为脑主远神起于明.李时珍提出的“脑为元神之府”的论断。然细究古典经文则不难发现，早在《内经》成书以前，古人对脑的功能及与神的关系就有较多认识，且多数在后世道教著作中得以继承。如《周礼.大宰》就有“头者精神之府”的记载；《春秋纬元命苞》亦曰：“人精在脑”，“头者神之居”均说明了古人早有脑藏神的认识。而《素问.脉要精微论》所言：“头者精明之府”则是脑藏神理论在《内经》中的描述。又《素问.刺法论》：“气出于脑，即事先心如回。”说明脑和思维、想象有关；“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素问.脉要精微论》)”则说明用脑思维过度则耗伤脑神。另外，《素问.五脏别论》：“余闻方士，或以脑为脏……敢问更相反，皆自谓是，不知其道，原闻其说”的发问，也表明《内经》成书以前就有古医家将脑视为脏的认识，同时反映了二千多年前古代医家对脑的功能作了认真的探讨，并有过激烈的争论，只是脑藏神说在《内经》中未成为主要观点，从而反证了脑藏神说在《内经》成书前早已形成。关于脑的生成《内经》记载不少，从中可测知脑藏神的结论。《灵枢.经脉》：“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脑为髓之海”(《灵枢.海沦》)，说明脑由先天之精化髓汇聚而成。由此推知，人身形成，脑髓为先。可以认为：神由父母之精构合而生，脑由先天之精化髓汇聚而成，故神生则附髓居于脑，脑藏神之理不言自明。古人脑藏神的观点在道教养生延年理论中被广泛继承。如《道藏.谷神不死论》云：“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又曰黄庭，又名，又名天谷，其名颇多，乃元神所住之宫。”《黄庭内景经.至道章劳七》曰：“泥丸百节皆有神”，“脑神精根字泥丸”。《存守九宫太乙紫房诀》：“脑者，一身之灵宗，百神之命。”说明元神一经生成，则藏居于脑，统领、主宰生命的一切活动。尤如现代医学中枢神经系统的分子遗传基础一样，其基因的程序性表达、调控决定了人体一切生理生化过程，使人的生、长、壮、老等生命活动尤如一个既定固有的生物程序，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另外，古代医家脑主元神的思想在后世医家的医疗实践中越来越多地得到证实、继承和发扬。医圣.张仲景《金匮玉函经卷一.论治总则》：“头者，身之元首，人神所治。”《颅囱经》：“元神在头曰泥丸，总众神也。”唐.孙思邈《千金方.灸法门》：“头者，人神所注，气血精明，三百六十五络上归头，……灸其穴不得乱，灸过多则伤神。”延至明代李明珍在其巨著《本草纲目》中正式提出“脑为元神之府”。明.朱棣《普济方.头门》：“头者，诸阳之会，上丹产于泥丸宫，百神所聚。”清.王清任《医林改错》：“灵机记性不在心在脑”，“高年无记忆者，脑髓渐空。”汪昂《本草备要》：“凡人外见之物必有形留于脑中”，“人之记忆皆在脑中，小儿善忘者脑未满也；老人健忘者，脑渐空也。”《见闻录》：“今人每记忆往事，必闻目上瞪而思索之，此即凝神于脑之意。”脑由髓汇，肾主精髓，“脑以肾水之滋生为体”(《中国医学汇海》)，故有“还精补脑”之说，而“脑实则神全，神全则气全，气全则形全”(《道藏.云笈七签.元气论》)。近年来程昭寰教授明确以“脑为元神之脏”之论[3]，更是脑主元神理论在现时代医疗实践中得以证明、发扬的体现。
据上所言，脑主元神，古已有之，而非起于明代。脑之所以主元神，乃由脑与神的生成所决定。父母之精相构合，先天元神自生；精生髓，髓相聚，脑生命，性命未见于世，元神藏于胎脑，主司胚胎发育，五脏构形。故曰：“先天之三宝，元神、元气、元精”(《先天气功筑基要决》)，胎体出生，先天元神内守于脑，“下和之六脏络五官”(《黄庭经》)，激发脏腑功能，分属于五脏而为五脏神。脑元神内主百神，五脏神外司其职。故近代名医冉雪峰说：“是十二官皆秉承无上玉清的脑，十二官不得相失，十二官与脑更不得相失。[3]”脑元神为生命之主宰，“决定人体生命存亡的关键，得神者冒，失神者，疾病之所以不治，主要由于‘神不使’(《壶天散墨》)[4]”。
3 心与神
中国传统文化，远在《内经》成书以前的诸子百家论述中就有关于心的记载。如《老子》云：“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庆子.在宥》：“解心释神，莫然无魂。”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荀子言：“心者，形之君，神明之主”等等，形成了古代哲学的“心灵论”，它对以《内经》为代表的中医理论体系的形成发生了巨大的影响，使得心与神的论述成为《内经》中言及心脏功能的核心内容。《素问.灵兰秘典论》：“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明确了心与神的密切关系，中医学的心神论由此产生。然而《灵枢.本神》：“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任是接受、担任之义，任物即接受外界信息，转化为主体活动。从“任物”到“处物”概括了心对外界的反应，即意识思维过程，实乃心脏主要功用之概括，亦即“神明出焉”的具体表现。故又曰“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素问.六节脏象论》)”心所主之神是后天情志思维活动，为后天生命活动的最重要部分。可见心主之神即为《养真集》所称的“后天思虑之神”，也即后天识神，属于人体后天对自然界的反应。《医学衷中参西录》指出：“识神者，发于心，有思有虑，灵而不虚也。”现代人施行心脏移植引起人格、思想之改变[5]，实乃心主之识神因移植他人心脏而改变所致，这也正是心主识神活动客观存在的有力证据。究其识神何以出自于心?人类生命自受精卵的形成，经十月怀胎，形体发育完全才能出世成人，人体才能有对外界的反应，即识神活动。而《灵枢.天年》：“血气已知，营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提示心主之神以“神气舍心”为前提，先天元神形成，居于脑而司主胚胎发育。五脏构形，待气血调和，五脏已成时，因“心主身之血脉(《素问.萎论》)”“血脉和利，精神乃居。(《灵枢.平人绝谷篇》)”心主血脉正常，血运循行四周，脏腑机能协调，生机盎然，人开始对外界有所感应、认知。同时，元神附舍于心脉，始能主宰心脏的生理功能成为自律运动，不受后天人的意志所支配，使心主血脉的功能和心的“任物”动能正常。心神发露于外，感应认识外周世界的变化，故曰“神之变”、“神明出焉”。心血不足，元神无所依附，元神司主心脏的生理功能失司，致心律失常或“任物”失度，则乃识神为病，神识恍惚，惕惕不安，失眠健忘，言语颠倒。
心之识神与脑之元神实有不同。正如《医学衷中参西录》所言：“人之神明有体用，神明之体藏于脑，神明之用出于心。”元神为父母之精构合相搏，由先天与生俱来，具有灵光活力，居处于脑，统领主宰生命，为一切生命活动的根本；在后天则表现为生命活动自身规律的固有程序和无意识(潜意识)活动，是神的高级层次，识神发生于心，为元神灵气含于心脏(脉)，心脏对外界事物的感应认知功能，是神的低级层次，属后天有意识活动，有赖于后天气血的培养和外界信息的支持。识神以元神为基础而发挥作用，又受到元神的潜在制约，“元神凝则思虑之神泰定。(《养生秘录》)”脑元神统帅着心识神而为协调控制诸脏器，保证机体高度有序性的中枢[3]。识神对元神的作用主要表现为识神活动过度外发则耗伤元神，以及良性调和的识神活动可以怡心悦目，调和气血，凝积元神，以增强元神对生命系统的主宰作用，二者互相对立又统一，构成神的对立统一体。故曰：“阴阳者，……神明之府也。”元神由精所化生，肾主精生髓，故元神藏于脑本于肾为阴体，故还精可以补脑，添精可以养神；识神为元神舍心脉，心气搏动而发露于外以认知世界，有赖于心血濡养，故识神舍子脉发于心为阳用，气血不足则神机失用，故补心可以安神。元神为识神之本源，识神为元神之功用；久思过虑，识神外发过度则耗伤元神致神亏，只有恬淡虚无，才能精神内守；肾精亏耗或年老肾虚而元神虚衰则识神无一外发，对外不能认知则表现为心神失灵，目瞪神呆。如此，肾精亏损与心血不足均可导致神机失灵而为神病，故临床上如健忘、痴呆等神病者施以补肾、调心往往均可奏效，缘由自在其中。然偏于肾亏者多属元神亏虚为病重，治以补肾；偏于心气血虚者多属识神失养为病轻，治以益气养血，补心安神，久病者识神元神俱虚互见，治以心肾双补。
综上所述，神由精气所化生，又有元神、识神之别。先天时，父母之精构合相搏所生之神为元神，藏于胎脑，主宰胚胎发育，五脏构形，待血气和、营卫通，五脏已成时，脑之元神内舍于心脉，血脉由心所主，于后天心气搏动、向外发露则为识神，表现为由“任物”到“处物”的意识思维感应认知过程。在后天，元神内守于脑，由肾主之精髓转化，受后天水谷精气的充养，主宰一切生命活动，表现为生命运动的自身规律和无意识的(潜意识)活动，是神的高级层次；识神发于心，有赖心血之濡养，感应认识外界，表现为有意识思维过程和精神情感变化，是神的低级形式。元神阴涵为本，藏于脑本于肾；识神阳用为标，舍于脉发于心，二者对立又统一。生理时，心肾相交，阴阳既济，二神交融，神气乃成，生机勃勃。病理时，心肾失调，阴阳偏盛偏衰，或肾精亏损，元神亏虚；或心气血不足，识神失养，均致神机失用而为神病，神病当从心、肾论治。
注：本文受到上海中医药大学林水淼教授、王庆其教授的指导和审阅，特表示感谢。
《参考文献》
[1] 许振国.心脑共主神明论*新中医 1991；(10)：6
[2] 张继东.试论心脑并主神明.甘肃中医 1993；6(4)：1
[3] 程昭寰.论脑为元神之脏.中国中医基础医杂志 1995；1(1)：15
[4] 裘沛然.壶天散墨.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0：5
[5] 付文录.心脏移植与心主神明.国医论坛 1996；11(3)：43
(收稿日期 1998—06—27 修回日期 1998—10—30)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CHINA JOURNAL OF BASIC MEDICINE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1999年 第1期 No.1 1999,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