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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隆”究竟是什么?

    “克隆人”本来只是个科学幻想的话题,但是自从1997年绵羊“多莉”做为第一头用体细胞克隆的哺乳动物出世以来,人的克隆已成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这从一些国家纷纷很快制定法律禁止克隆人一事就可以体现出来。这类立法倒是很能反映民意。几年来,各国舆论对克隆人都是口诛笔伐,一片恐慌,中国也不例外,“克隆人是对人类尊严的严峻挑战”、“克隆人对道德与伦理观念造成严重的冲击”、“克隆人技术可能会被恐怖分子滥用,成为他们将来企图控制世界的工具”之类的惊呼时见报端。一些声称要以“人文精神拯救科学”的反科学人士更是把“连人都要被克隆了”做为现代科学已走入歧途的一大证明,仿佛世界末日即将随着克隆人的诞生而降临。

    这种恐慌不能不归咎于科幻小说、科幻电影的影响。在公众、人文学者甚至某些“生命伦理专家”的心目中,把克隆人当成了像科幻作品所描写的那样是对某个人的完全复制,和复印机一样复制出一模一样、真假难辨的人出来,而且是快速、大量的复制。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意义上的“克隆”永远只是一种幻想,不会成为现实。那么什么是现实意义上的“克隆”呢?

    “克隆”是clone的音译,这个词源自希腊文,原意是“枝条”,指植物用扦插的方式做无性繁殖,泛指无性繁殖系、无性繁殖技术。换句话说,克隆指的是遗传性的复制,克隆的后代有两个缺一不可的特征:它们是由无性生殖而来的,它们与亲代之间,以及它们彼此之间是遗传同质的,即有着相同的遗传物质。

    克隆既不神秘也不新奇

    克隆并非一种神秘的现象。在生物界到处都存在着克隆。从最低等的生物到最高等的生物,都有无性繁殖方式,其结果都产生了克隆,例如细菌的分裂生殖,酵母菌的出芽生殖,低等植物的孢子生殖,高等植物的营养生殖,某些两栖动物、爬行动物的单性生殖。甚至人也有天然的克隆,那就是同卵孪生子。孪生子有两种,一种是异卵孪生子,由不同的受精卵发育而来,孪生子之间并不具有相同的遗传物质,长相也不大一样,在遗传上与一般的兄弟姐妹并无差别,不是克隆。另一种是同卵孪生子,由同一个受精卵发育而来的,该受精卵在发育的早期不同细胞发生了分离(类似于无性生殖的分裂生殖),发育成两个也两个以上的个体,他们彼此之间有相同的遗传物质,长相也基本相同,他们虽然不是父母的克隆,但是彼此之间是克隆。

    人类研究、使用克隆技术也由来已久。自古以来,人类就用扦插、压条的方式克隆植物,例如今天人工栽培的香蕉,都是大约一万年前一株香蕉树的克隆,如此看来人类使用克隆技术至少已有一万年的历史。“无心插柳柳成荫”则是无意中做了克隆。这种扦插、压条技术利用的是植物的营养繁殖,即用植物的营养器官(根、茎、叶)进行繁殖,包含许多细胞。1958年斯图瓦德(F.C.Steward)用胡萝卜的一个根细胞培养出一株胡萝卜,这是首次实现了用单个体细胞克隆植物。人类对人工克隆动物的研究要晚得多。1894年杜里舒(Hans Dreisch)把一个海胆早期胚胎(只含两个或四个胚胎细胞)的细胞分离,发育成了两个或四个完整的海胆。1901年,斯皮曼(Hans Spemann)把一个含两个细胞的蝾螈胚胎的细胞分离,发育成两个蝾螈幼体。这些都是对人工克隆动物的最早尝试,但是是以胚胎细胞为材料的,实际上是人工制造孪生后代,后代彼此之间是克隆,但并非亲代的克隆。我们关注的是体细胞克隆,它才能制造亲代的克隆。

    动物的体细胞克隆

    动物的体细胞克隆采用的是核移植技术。动物的基因组几乎全部包含在细胞核中,把供体的细胞核取出,移植到一个去掉细胞核的卵细胞中,让这个卵细胞发育形成的个体与供体有相同的基因组,就是供体的克隆。受精卵经过多次分裂后,逐步分化成各种各样的体细胞。体细胞克隆要获得成功,就必须逆转分化过程,回到类似于受精卵的“全能”状态。动物越成熟,体细胞分化越完全,克隆难度就越大。1952年,布里格斯(Robert Briggs)和金(Thomas J. King)把一个青蛙的体细胞的核移植到一个去核卵母细胞中,发育成了蝌蚪,其中许多蝌蚪发育成了未成年青蛙。1961-62年,戈登(John B. Gurdon)和麦克金乃尔(Robert G. McKinnell)用相同的克隆方法成功地得到了成年青蛙,这些青蛙能正常地繁殖。1986年威拉得森(Steen Willadsen)通过移植胚胎细胞克隆出了绵羊,以后其他研究人员也用相同的技术克隆出了多种哺乳动物,包括1997年沃尔夫(D. Wolf)克隆出了罗猴。这些都证明了两栖类和哺乳类的胚胎细胞核具有“全能性”。

    用已分化的体细胞进行克隆则要困难得多。1966年戈登和俄林格(V. Uehlinger)通过移植蝌蚪小肠细胞核克隆出了成年青蛙。1970年代,戈登等人移植成年青蛙的体细胞核得到了蝌蚪,但这些蝌蚪没有长到可以进食阶段就死了。1980年代,麦克金乃尔通过移植成年青蛙红细胞核(与人类不同,青蛙红细胞有核),获得了能够进食的蝌蚪,但是这些蝌蚪没能发育成青蛙。这些实验表明,动物已分化的体细胞似乎不可能再完全逆转,具有某种局限。因此,当1997年维尔穆特(Ian Wilmut)等人宣布用成年体细胞成功地克隆出“多莉”时,教科书不得不为之改写。他们从一头六岁白羊的乳房取出一个细胞做为供体,在体外培养、增殖,然后让这些细胞挨饿处于休眠状态。另外从一头黑脸羊的卵巢中取出未受精的卵母细胞,除去细胞核做为受体。把两种细胞混在一起加以电击,融合成了一个细胞,也就是说,乳房细胞的细胞核转移到了卵母细胞中。在电击刺激下,卵母细胞也像受精卵一样开始分裂、扩增,生成了胚胎细胞。胚胎细胞植入另一头母羊的子宫,五个月后生出了一头羊羔。由于该羊羔的遗传供体是个乳房细胞,维尔穆特便以美国著名的波霸歌星多莉·帕顿(Dolly Parton)的名字称呼它。之后,小鼠、牛、山羊、猫、兔等动物也相继被用类似的方法克隆出来。哺乳动物似乎比两栖动物更容易打破“分化的不可逆性”。

    “克隆人”是什么?

    既然其他哺乳动物都能够被用体细胞克隆出来,人类做为哺乳动物的一种,从理论上看也是完全可行的。2001年,美国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宣布用体细胞克隆出了人的胚胎,不过他们没有把该胚胎植入子宫继续发育。意大利著名医生安提诺利(Severino Antinori)和美国胚胎学家扎瓦斯(Panayiotis Zavos)各自宣布正在克隆人。去年年底一个相信人类是由外星人克隆出来的邪教组织创建的公司“克隆援助”宣布已经成功地克隆出了人,把全世界对克隆人的恐慌推向了高潮。不过由于该组织拒绝让外界科学家做鉴定,其说法的真实性很值得怀疑。他们借克隆人炒作和牟利的动机非常明显。不管怎样,克隆人的诞生已经不是不可想象的,即使还没有诞生,也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出现。那么究竟什么是“克隆人”?

    克隆人的细胞核来自供体,因此他们的细胞核DNA基本相同(除了个别的基因突变)。细胞核DNA包含了人类的基因绝大部分(大约含数万个基因)。人类细胞质中一种被称为线粒体的细胞器也有自己的DNA,克隆人的线粒体DNA来自受体,与供体是不相同的。线粒体DNA含有数十个基因,与细胞核基因相比,基本可以忽略。因此,克隆人的特征是与他(她)的供体有几乎相同的遗传物质。也可以说,他(她)与其供体是不同时出生的孪生。事实上,克隆人与供体的遗传相似性还不如孪生子。孪生子不仅细胞核DNA基本相同,线粒体DNA也相同,而且是在同一个子宫中同时发育、出生的。如果我们不觉得孪生子有什么可怕,就不该对克隆人感到可怕。那么人们为什么纷纷谴责对人的克隆?他们有什么反对理由,这些理由是否成立?

    反对克隆人的理由包括神学或哲学的、学术的、社会伦理的和技术的四个方面。这些反对大都是出于对克隆技术的无知或误会。

    神学或哲学的理由

    “克隆人违背上帝的旨意”、“克隆人是在扮演上帝的角色”。这种基于宗教信仰的反对意见,最多只能说服宗教信仰相同的人,对无神论者或宗教信仰不同的人并无说服力。上帝在哪里?谁能代表上帝的旨意?你怎么知道什么是上帝的旨意?什么叫扮演上帝的角色?为什么克隆人就是在扮演上帝的角色?为什么人就不能扮演上帝的角色?这都是见仁见智、没有统一答案的问题。在一个多元化的现代社会,人们可以根据宗教信仰指导自己的生活,但是无权把自己的宗教信仰强加给他人。如果说干预人类的生殖就是在扮演上帝的话,那也是人类长期以来就一直在做的,从避孕、人工流产、治疗不孕、人工授精一直到体外授精(即所谓试管婴儿)。

    “克隆人是对人类尊严的严峻挑战”、“企图通过药物迫使女性多排克隆人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卵子。这样一来,女性的身体势必将成为某些人牟取暴利的商品”、“通过克隆技术出生的婴儿将可能变成专为他人提供人体器官或身体零部件的活物”。现有的治疗不孕症的药物也经常迫使女性多排卵子,所以才会出现“六胞胎”、“七胞胎”,借腹怀胎也已是常见的商业行为,为什么不去谴责这些已通行多年的治疗不孕症技术使“女性的身体势必将成为某些人牟取暴利的商品”?任何生殖方式出生的婴儿也都可能变成专为他人提供人体器官或身体零部件的活物,按照反对者的逻辑,干脆禁止人的生殖算了。

    学术的理由

    “克隆将会制造怪物”。例如,中国医学科学院分子药理学和分子神经生物学教授张德昌认为,克隆人“只有父系或母系一方的染色体和基因,缺少亲代另一方的染色体,因此这样克隆出来的人是否正常,谁也没把握。就目前所知的情况推测,这样的克隆人要么有缺陷,要么是弱智。”这是违背遗传学常识的无稽之谈。克隆后代的染色体和基因与供体的完全相同,并不缺少亲代另一方的染色体,他的两个亲代染色体就是供体的两个亲代染色体。如果我们象张教授那样只从染色体和基因的角度考虑,那么,只要供体正常,其克隆也必定正常。导致克隆不正常另有其他因素,但不会是张教授所说的因素。

    “克隆人可能会未老先衰”。持这个观点的人往往以第一头克隆羊多莉的细胞的端粒长度较短为证。由于端粒的长短与细胞的寿命有关,正常细胞每分裂一次端粒就要缩短一次,到一定程度细胞就不能再分裂,因此人们一度担心克隆后代的年龄一出生就已经很老。但是以后的克隆试验表明并非总是如此,反而有相反的情形。美国马塞诸塞州一家生物技术公司的科学家故意用非常年老的体细胞做克隆,得到了6头克隆牛,其端粒长度反而比一般的牛要长。美国夏威夷大学的科学家在两年内对小鼠一代又一代地克隆,连续克隆了6代(最后一代只剩一只小鼠,被其养母吞吃,实验不得不终止),也发现端粒变得越来越长。如果只从端粒的长度考虑,我们可以说克隆并没有导致未老先衰,反而可能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克隆无异于近亲繁殖”。复旦大学遗传学研究所所长赵寿元教授认为,“克隆出来的基因完全是相同的等位基因,缺乏多样性,无异于近亲繁殖,疾病的发生率会大大提高。”这也是违背遗传学常识的说法。赵教授大概把克隆当成了自交,才会有克隆出来的基因完全是相同的等位基因、无异于近亲繁殖这样荒唐的结论。克隆后代的基因与供体基本上完全相同,如果供体没有完全相同的等位基因,克隆后代就不会有完全相同的等位基因。如果供体没有遗传病,克隆后代也不会有遗传病。我再说一遍,克隆后代实际上是供体的孪生兄弟或姐妹,一个孪生子绝不会有比另一个孪生子有高得多的疾病发生率。

    克隆会破坏基因多样性吗?

    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国家人类基因组南方研究中心伦理部主任沈铭贤在报上撰文称,“基因多样性是人类进化的生物学基础,它与有性生殖密切相关。而克隆恰恰是退回到无性生殖,有可能危及基因多样性。……一旦发生滑坡效应,出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克隆人,或者在某一地群体中克隆人占到一定比例,则完全可能损害人类基因的多样性。请注意,克隆人是要传宗接代的。人类基因的多样性受到损害是不可逆转的,后患无穷。因此,从人类长远的整体的利益考虑,反对克隆人应该是明智的理性选择。”

    不论是从心理上、效率上还是从经济上看,克隆人与两性生殖相比,都没有任何优势,只有劣势,所以我不认为会出现以克隆人为时髦的什么“滑坡效应”。即使出现了这种危险,从立法的角度看也应该是就事论事,禁止无节制地克隆人,而不是禁止一切克隆人。即使真的出现了他描述的滑坡效应,也不会损害人类基因的多样性。所谓克隆人,就是完全保留其亲代的遗传物质。因此,假如有一个群体全部都采用克隆生殖方式,那也只是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原有的基因多样性,基因的多样性并没有因此减少。即使有人用克隆方式生了两、三个后代,也不过是相当于生了双、三胞胎而已,对基因多样性没有影响。何况在克隆人只是占一定比例的情况下,更完全不可能损害人类基因的多样性。只有当某一个人发疯般地为自己克隆出无数后代,才值得考虑基因多样性的问题,但这和某一个人生了无数孪生胞胎一样,属于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也容易限制的事,无需多虑。而且这并不是克隆本身的问题,不用克隆技术,而用体外受精技术同样可以做到,那么我们是否也要以保护人类基因多样性为由,连体外受精技术也禁止掉?

    沈研究员提醒我们说:“请注意,克隆人是要传宗接代的。人类基因的多样性受到损害是不可逆转的,后患无穷。”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克隆人传宗接代也不影响基因的多样性。没有理由认为他们就一定也要采用克隆方式传宗接代,即使采取克隆方式,如前面所分析的,对人类基因的多样性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说“人类基因的多样性受到损害是不可逆转的,后患无穷”,则纯属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只要遗传的多样性没有少到变得非常同质的程度(也就是到了每个人都是近亲的程度),就都是可以逆转的。

    沈研究员还提到了生物进化的问题,不过我不认为他真正理解了生物进化、遗传多样性和有性生殖的关系。即使从生物进化的角度看,单性生殖(即克隆)也并非没有自己的优势。现存物种中,有许多采取单性生殖,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所谓高等动物(某些蜥蜴、蝾螈),后者都是从有性生殖的祖先进化而来的,足见克隆也有进化优势。不过一般也认为这些行单性生殖的高等动物已进入了进化的死端,最终难以演变成新物种而灭绝,但是这是因为它们已完全抛弃了有性生殖,从而难以出现新变异导致的。对那些同时保留有性生殖和单性生殖的物种,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允许克隆人,并不是要相应地禁止人类的有性生殖而把人类完全变成单性生殖的动物,所以想从生物进化的角度反对克隆人,是无济于事的。

    社会伦理的理由

    “克隆人技术可能会被恐怖分子滥用,成为他们将来企图控制世界的工具。克隆技术一旦被像希特勒那样的野心家所掌握,那么目前各国人民共有的世界就很可能成为某单一人种独自霸占的家园。”克隆怎么会让世界成为“成为某单一人种独自霸占的家园”?一个人种要独占地球,唯一的办法是一面大量繁殖自己,一面把其他人种都杀了。克隆人技术对此是无能为力的。事实上,按目前的技术,克隆的繁殖效率是极低的,克隆几百次也未必能能成功一次,而且每一次都要用一个女人当孕妇,在生殖效率上远远低于常规生殖。要让“单一人种独自霸占”世界,有一个效率高得多、简单得多、廉价得多的办法:体外单精子受精。一个男人一次射精所排出的精子,就足以使全世界的女人都怀孕。看来也应该把目前已通行的体外单精子受精技术禁掉,免得被“恐怖分子”、“野心家”掌握,让全世界的女人都怀他的孩子。

    “克隆人破坏了伦理关系”。人类的伦理并不是完全由生物关系决定的。供体和其克隆后代的生物关系是兄弟姐妹,而其伦理关系则取决于他们之间的社会关系:他们可能是父子或母女(如果后代由供体哺育)、兄弟姐妹(如果由同一对父母哺育),也可能是其他亲属关系或干脆就是陌生人。如果再婚、收养、捐精、捐卵、借腹怀胎等现象的存在并不破坏了伦理关系,我们也没有理由认为克隆就会。

    “克隆人破坏了人的独特性”。这是对克隆的误解。克隆人只能传递大体相同的遗传物质,但是人的体质和人性并不是完全由遗传决定的,与遗传相关的部分只占大约一半或更少,环境和随机因素的影响同样重要。克隆人同样要经过十月怀胎、从小到大地逐步成长。可以肯定,就象同卵孪生子,克隆的后代与其供体在体质、性格、智力、行为的许多方面都会不同程度地存在差异。克隆爱因斯坦绝不会制造出另一个爱因斯坦,克隆希特勒也绝不会制造出另一个希特勒。如果说每个人都应该有独特的遗传特征的话,那么同卵孪生子的存在已打破了这条规则,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禁止生育同卵孪生子呢?

    “克隆剥夺了后代的某些权利”。这大概是唯一值得认真讨论的观点。人的身体状况、性格、智力、行为等在不同程度上都受遗传的影响,因此克隆后代在许多方面(虽然绝非全部)是在重复供体的人生轨迹,已经预先知道了将来会发生的一些可能变化:例如大约在什么时候会得什么疾病。有的人会觉得预知这些信息有益,例如可以采取预防措施;但有的人会觉得这徒增烦恼,特别是那些预知自己会在将来得不治之症的人。这种情形类似于做遗传检测,被检测者可以选择是否愿意知道检测的结果,但是对克隆的后代,他们却失去了这种选择的权利。问题是,这种权利是否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到要严加保护、禁止用克隆方式繁殖的地步?毕竟,在人类社会,后代的一些权利历来就被剥夺,当父母把某种遗传缺陷传给子女,或把自己的宗教信仰灌输给子女时,却很少有人抗议子女的权利被剥夺了。

    技术的理由

    总之,在我看来,并没有一种能经得起推敲的理由禁止克隆人。那么我是否赞同现在就进行人的克隆呢?并不,只不过我反对的理由,并不是理论原因,而是技术因素。在目前,克隆的成功率非常低。在克隆绵羊时,尝试了277个体细胞克隆,只有一个成功,即多莉。牛的克隆成功率大约为1%,小鼠的较高,也不过2-3%。利用克隆技术得到的胚胎细胞有种种缺陷,大多数无法正常发育。成功产下的克隆后代也可能带有某种遗传缺陷。多莉的身体健康和生育能力和一般的绵羊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共产下了6个羊羔,其中一个夭折),只是容易长得比一般的羊肥胖。2002年1月,多莉被发现患有关节炎,今年2月14日,它由于肺部感染被实施了安乐死。关节炎和肺部感染都是绵羊常见的疾病,无法从这个个案知道是否与克隆有关。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克隆后代的确容易带有某种随机的遗传缺陷。有些克隆小鼠在幼小时很正常,进入成年后却突然变得异常肥胖。有些克隆小鼠发育较晚。克隆小鼠还容易夭折。克隆牛出生时往往有过大的心、肺,发育不正常。去年11月,薪西兰科学家报告说,他们克隆的牛和羊,有25%在出生后的三个月内死去。

    体细胞和受精卵一样,有全套的遗传物质。但是,受精卵是未分化的细胞,具有全能性,可以分裂、分化产生各种各样的细胞;而体细胞则是分化的细胞,在发育过程中其遗传物质已经经过了修饰,许多基因的表达被关闭。体细胞的基因表达必须重新编序,才能使之具有全能性。精子和卵子的成熟就是一个类似的重编基因表达的过程,只不过整个过程分别用了几个月和几年的时间。但是,在克隆时,这个过程却被缩短为几分钟或几小时,这个大大加快的重编过程,容易导致随机的错误,这可能是克隆后代容易有遗传缺陷的原因。

    在克隆成功率非常低、克隆后代容易得遗传缺陷的情况下,贸然进行人类的克隆,无疑是不人道的。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应该暂时禁止对人的克隆。但是在条件成熟,有充足的证据(例如对其他灵长类克隆的结果)证明对人的克隆是安全可靠时,则没有充分的理由禁止任何克隆人的尝试。滥用克隆技术,例如成批地克隆同一个人,则在任何条件下都是应该禁止的。

    何必惊慌

    不管怎样,不管是否有法律严禁、有多少个国家禁止,都无法阻止有人进行克隆人的尝试,因为禁止克隆人的法律,就象一切的法律,都无法禁止有人为了种种原因而以身试法。克隆人的诞生,只是迟早的事。在了解了克隆是怎么一回事后,我们根本不必为之惊慌。值得指出的是,不反对、不禁止克隆人并不等于就要支持、鼓励克隆人。事实上,克隆人除了可以做为一种辅助生殖手段,在科学上并没有什么价值,更有价值的是克隆动植物和克隆人体器官组织,后者才是我们应该大力研究的。

    虽然对克隆人的必要性、合理性都是值得讨论的,也会长期争论下去,但是在讨论时,应该先明白问题的所在,起码也应该先了解一下克隆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不要想当然地妄下论断,这才是诚实的态度。散布谬论吓唬公众制造恐慌,打着反对克隆人的旗号反对一切克隆技术、生物技术甚至反科学,这对社会的危害性远远大于克隆人,这才是更值得我们关注的。(载《科学世界》200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