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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叶肺炎看中医“神奇”
http://www.100md.com 2006年10月21日 新语丝
    张功耀

    (中南大学科学技术与社会发展研究所,410083,长沙)

    我的几篇关于告别中医中药的文章发表以后,得到了最大多数人的理解,也引起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反对意见。其中,最主要的意见来自如何看待“中医有效”。这些反对意见的逻辑是,中医是有效的,有效的就是科学的。这种看法对不对呢?

    这个问题,对于科学医学来说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口舌来讨论。国际上已经有判断治疗是否有效的科学方法。这就是“黄金标准”(双盲随机临床实验)。可是,在我们中国,由于科学知识还不普及,科学精神还没有得到充分培养,许多人甚至拒绝国际通行的治疗是否有效的判断方法,这个问题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高深的”科学问题。

    一个简简单单、在全世界得到了广泛普及的医学科学常识,居然被折腾成一个“高深的”科学问题。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形,除了中国之外,世界上是否还有第二处?如果没有,那么,中国游离于外部世界有多远,就可想而知了。这表明,尽管我们天天在高喊“改革开放”的口号,中国却依然是一个封闭的大帝国。这个封闭,看上去不是来自中央政府(这与晚清不同),而是来自受传袭已久的旧文化熏陶的遗老遗少。“老年之中国”固然迂腐,“少年之中国”也未必觉悟。这也是中国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人(包括我本人),极力主张“要改革中国,必先改革中国的传统文化”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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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病人接受治疗以后的康复,一般分为三种情形:

    ·治疗之后的康复;

    ·由于治疗而康复;

    ·无关于治疗而康复。

    这告诉我们,不能把任何“治疗在前,康复在后”的过程,都看着是“由于治疗而康复”的过程。目前,国际上通行的判断治疗是否有效的方法是双盲随机对照临床试验(简称“双盲实验”或“双盲研究”)。这是20世纪医学科学界最重大的进步。而我国中医界判断“有效治疗”则至今停留在以“个案有效”为依据的水平上。这是中医至今拒不进步,并且依然不科学的表现。通过表面观察的“个案有效”,不能在疾病与施治之间建立可靠的因果关系。这个道理,革命导师恩格斯在130多年以前就说过了:"单凭观察是不能确定任何必然性的。"(意即,没有理论思维不可能建立任何可靠的因果关系。)

, 百拇医药     为了说明恩格斯这个论断的正确性,使我们在判断治疗是否有效中摆脱狭隘经验主义的认识方法,本文以大叶肺炎为例来探讨一下事关“有效治疗”的医学观察问题。

    大叶肺炎(Lobar Pneumonia)是一种西医病名。它的主要症状包括突然发冷发热,咳嗽,痰里边有时带血,胸部的一边疼痛。

    中医对这样的患者进行辨症时,估计多数会根据脏腑辨症把它辨为“热邪壅肺”。治则为清热宣肺,可用麻杏石甘汤主之。另外就是按津液辨症,把它辨为“痰盛有燥”。治则为润燥化痰,清燥救肺汤主之。当然,中医生还可以对这个病症进行“六淫辨症”、“脉象辨症”、“八纲辨症”、“阴阳辨症”,“四时辨症”,等等。辨症的角度不同,对它的判断就不同,因而施治的方法也会不同。这就是中医对相同的病症会做出不同的辨症施治的原因所在。在古代门户之见盛行的时候,各门各派中医的辨症施治是互相不能容忍的。这也是形成中医生都觉得自己正确,而别人则属于“不懂”的原因所在。为了相互排斥对方,中医界对病人流行的告诫是:“一口不吃两家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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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20多年来,系统论和复杂性科学的某些观念引入了中国。有人对中医的上述辨症施治方法做了一些现代化的标榜,美其名曰“整体医学”或“系统医学”。实际上,这种被标榜为“整体医学”的基本认识方法,用我们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眉毛胡子一把抓”。而对于相同的病症,如果不能正确地区别“眉毛”和“胡子”,是不可能进行真正有效而安全的施治的。

    其实,被中医辨症为“热邪壅肺”和“痰盛有燥”的疾病,可以与许多疾病相对应。除大叶肺炎外,还可能有上呼吸道炎,支气管炎,结核性肺炎,肺脓疡,结核性胸膜炎,肺癌继发性感染,都有可能被中医生做这样的辨症。如果被某位中医生辨症为“痰盛有燥”的病,碰巧正好是一位年轻人罹患的大叶肺炎,则他就很可能成为“非常灵”的名医。

    为什么这么说呢?

    就大叶肺炎问题,美国的刘易斯·托马斯医生在他的《观察医学札记》一书中为我们做过这样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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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位抵抗力强的年轻人罹患大叶肺炎时,大概可以做出这样的预测,急剧的病情大约持续10到14天,每天都有高烧,胸部疼痛,咳嗽加重。在这个时期末,可能会出现虚弱甚至衰竭的现象。这个时期过后的几个小时之内,则会出现突然好转的奇迹,病人会突然出许多汗,体温也会骤然降到正常,并且开始想吃东西,恢复饮食几天之后,病就好了。

    根据这个描述,我们可以想像,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的前10或14天,患者的家属四处为这位患者寻医问药,都可能是“百药无效”的(包括诊治不当的西药)。如果这位患者在第13天(出现好转奇迹的前一天),服用了某位中医生开的方子,或喝了庙里的和尚划过的圣水,或喝了黄泥巴浸出的水,只要不当场产生副作用,奇迹都是会出现的。当你不了解这样的奇迹的真实过程时,你就会把创造这个奇迹的原因,归结为那位正好在奇迹出现之前给方子的中医生,或那位庙里的和尚,或那碗黄泥巴水。于是,那位中医生(或那位和尚)就成了“很灵”的名医了。

    经过观察医学研究,人们发现,这个过程其实与患者在第13天所服的药,或所喝的圣水或黄泥巴水,都没有任何关系。最初正确解释这个过程的理论出现在1937年,那是在发现了肺炎球菌的致病机理之后。我们可以把这个解释大致勾画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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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叶肺炎的病源是肺炎球菌。这种菌的外面有一层膜,称为荚膜,里边含有一种多糖,这种多糖使这种细菌具有侵害正常机体和使自己免受白血球吞噬和杀灭的能力。已经被人们发现的肺炎球菌有40多种,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荚膜多糖。当肺炎球菌侵入肺泡进行繁殖的时候,感染者会非常难受。如果这种肺炎球菌侵入人的血液,还会引起败血症。大约在第10天,人体中会通过某些生物化学过程自动形成一种抗体,并以循环生成的方式增加起来,他们不断地与肺炎球菌荚膜中的多糖化合,把多糖封固起来。这样,这些多糖就不能对抗白血球的杀灭作用了。在抗体封固荚膜多糖,和白血球杀灭肺炎球菌的时候,体温会升得很高。这个过程一结束,患者会出一身大汗,然后体温骤然下降到正常,食欲恢复,病人痊愈。

    可见,无论医生在第13天给的方子也好,还是和尚划的圣水也罢,甚或喝一碗黄泥巴水,所有类似的治疗与患者的康复,都明显属于“无关于治疗的康复”过程。

    理解这一点,对于理解中医“神奇”是非常关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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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人体中的许多疾病都有类似的“自愈”(self-limiting)特性。也有一些疾病具有自发缓解的特性,简称“自缓”(spontaneous remission),和自发消退,简称“自消”(spontaneous regression)。要不然,一生拒绝任何药物的孔子,怎么可以活过72岁呢?(附记,科学医学界为了认识这些特征,已经形成了“观察医学”这个新的学科。)

    不过,中医生、患者和患者家属未必都能明白这个过程的奥秘。诸如此类多次施治之后的“个案有效”,都被中医痴迷者用来解释“中医很灵”了。可是,因为人们对这样的“个案有效”不能做出因果关系明确的解释,所以,中医生不能确切地把他们某些“很灵”的治病经验成功地推广运用于类似的病例中去。由于中医生在大部分治病场合,只知其“灵”,而不知其所以“灵”,当一个曾经“很灵”的中医疗法被推广运用于其它患者时,就无异于一种以患者的生命为代价所做的赌博了。这种蔑视科学,不尊重人的生命的赌博,不是任何意义上的“人文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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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科学医学之后,人们对于疾病的认识增强了自觉性。西医治病,不仅知其“灵”,而且知其所以“灵”。如果不灵,西医主张努力探讨其“不灵”的原因。从不掩盖错误和不足。于是,有了西医,我们对于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摆脱了中医的盲目性。也用不着依据某些“个案有效”来对下一个患者进行赌博了。同样,我们也没有必要冒险,把疾病的好转寄托于人体的“自愈”或“自缓”。孔子不相信中医是因为当时世界上还没有科学医学。所以,他宁肯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决不接受当时流行的巫和医。现在我们有了科学医学,我们也就完全没有必要把疾病的好转寄托于“自愈”或“自缓”了。

    现在我们知道,大叶肺炎是肺炎球菌引起的,肺炎球菌又有不同的类型。因此,合格的医生不仅要正确诊断出患者的疾病为大叶肺炎,而且还要实实在在地检测出肺炎球菌,不仅要检测出肺炎球菌,而且还要检测出体内的肺炎球菌属于哪些类型。然后,针对不同的细菌类型静脉注射不同的血清,就能像自身的抗体那样封固肺炎球菌的荚膜多糖,再由白血球去杀灭那些可恶的肺炎球菌,病就好了。这样,即使患者缺乏对大叶肺炎的抵抗力,也能战胜这种疾病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西医是一种自觉的医学,不是一种盲目的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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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如果一个不是十分训练有素的西药医生,尽管他也能正确诊断出患者的疾病属于大叶肺炎,但如果他没有正确检测出肺炎球菌和进而检测出肺炎球菌的类型,加上施治措施不当,这样的施治过程当然就极有可能是无效的了。因此,西医施治无效不是西医科学无效,而是西药医生本人在某个诊疗环节上犯了错误。一般说来,凡是被西医公布已经战胜了的疾病,如果诊断准确,又采用了恰当的西医方法处置,它是充分有效的。

    但,正如科学不是万能的一样,西医也不是万能的。人类经常出现一些“新型”的疾病。如,冠心病是1912年以后才发现的;艾滋病的第一个病例出现于1959年,真正对这种疾病建立诊断标准则是在1984年;SARS曾经来得很汹,由于动员了全世界的医学力量,不到一年就有了这种疾病的诊断标准。对于这些人类尚未征服的疾病,西医才允许进行多种施治方法的尝试。但是,所有带尝试性的施治方案,都必须有实验基础。对施治效果的统计,必须遵守随机临床统计标准。这就是西医的科学精神。科学从来就不封闭通往真理的道路。这是科学的勇气和信心所在。科学允许探索。但科学的探索,从来都是拒绝盲目性的。这与中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抓两付药吃吃看”,具有截然不同的精神气质。

    西医是科学医学,诊断标准明确,施治方法的运用上也非常严格,而且是“眉毛”和“胡子”分得清清楚楚的。因此,任何虚伪造作和装腔作势都不符合西医规范。这一点,恰恰是中医所望尘莫及的。至于是按照“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原则治病好,还是按照“把眉毛和胡子区别开来”的原则看病好,我想,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能做出自己的正确判断。,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