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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杆中医”的中医之惑
http://www.100md.com 2006年11月10日 《医药经济报》 2006年第129期(总第2384期 2006.11.10)
“铁杆中医”的中医之惑

     十月二十日,一年一度的世界传统医药日。

    作为世界传统医药主要代表之一的中医药,却在这一天的前后遭遇了一个尴尬而严峻的时期:就在已成功将“端午祭”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的韩国“拟将中医改为韩医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时候,竟然还有中国人在网上征集签名要求“告别中医中药”、“促使中医中药退出国家医疗体制”。这两个都是关于中医药却性质截然不同的消息,令许多人唏嘘不已,更有人拍案而起、撰文反击……

    深圳市中医院的杜少辉便是其中之一。然而,相对于那些有着强烈民族主义情绪化倾向的“护中医派”,这位当日奋笔而就《张功耀先生说错了什么》一文的作者却表现出一种理性,他用“中医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表达了自己对中医尴尬现状的感受。前不久,这位被同行戏谑为“华南地区的铁杆中医”接受了采访,向记者讲述了一个刚步入不惑之年中医师的中医之惑。

    【人物名片】

, 百拇医药     杜少辉:

    深圳市中医院内科主任医师,现年41岁的他还有着“医学博士、教授、研究员、研究生导师,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评审专家,中华中医药学会亚健康分会委员”等众多头衔,而最让他欢喜的则是“华南地区的铁杆中医”称号,尽管这是同行之间的戏谑。

    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中医,他师从邓铁涛等著名中医专家,长于诊治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及脑动脉硬化症等老年病以及骨性关节炎、强直性脊柱炎、类风湿性关节炎等风湿病。

    作为一名中医药研究学者,他连续3次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以及多项省、市课题,研究成果多次获广东省及深圳市科技进步奖,出版《难病奇方温胆汤》等专著3部,主编大型医著《中华名医医案集成(内科医案)》等,在《中华医学杂志》等国内外期刊发表论文60余篇,部分被美国SCI收录。

    刚步入不惑之年的杜少辉,其求学中医的经历或可看作中青年一代中医探索中医药奥秘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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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学中医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杜少辉自16岁踏进江西中医学院的大门起,在中医求学求证的路上走了25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杜少辉谦虚地说“对所从事的专业也算是有些许清醒的认识”。

    回想当年,杜少辉说自己学医完全是子从父命。“1981年,我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成绩不错,尤其数理分数较高,按当时的录取标准,完全有机会进入一所重点理工科大学。那时,我对未来的设想几乎是一片空白,任由父亲为我选择了中医作为安身立命的职业,正是父亲当年的信念,注定了我此后的人生之路。”

    初学中医,杜少辉十分苦恼。“大一开学头几节课就让我发懵了,什么‘阴阳’、‘五行’、‘气血’、‘表里’,与高中所学毫不搭界,为此还动过转学的念头。只是当时不像现在有转学机制,只得硬着头皮学下去,路总是人走出来的。”此后,一心只想好好读书的杜少辉又考上了名老中医邓铁涛教授的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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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杜少辉所学专业方向是心血管疾病,而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正是西医心血管疾病诊疗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时期,冠心病的PTCA治疗、急性心肌梗塞的溶栓治疗等新的诊疗技术让杜少辉有些“应接不暇”,也让他羡慕不已。为此,杜少辉专门去北京阜外医院进修学习。同时,为了完成学业,杜少辉一边苦读中医书籍,一边跟着老师出诊。“作为名老中医的入室弟子,没有理由不学好中医。尽管那段时间是被动学习中医,却也为后来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硕士毕业后的杜少辉分配到了深圳市中医院,从此开始了在实践中学习、在实践中提高的自我摸索阶段。值得一提的是,刚到深圳不久的杜少辉在深圳市劳动技术竞赛中获得了中医组冠军,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

    初显身手

    随着杜少辉临床医疗、科研工作实践日久,尤其是亲身经历了一些事例,让杜少辉逐渐加深了对中医中药的认识。

, 百拇医药     有一次,一个大面积脑梗塞的老年女性患者,在医院急诊科被抢救过来后却出现了严重的失眠、烦躁等症状,连续18天不能入睡,痛苦不堪、几欲轻生。参加会诊的杜少辉发现,患者面红,脉大,舌红、苔黄少津,辨证为阳明热盛,故而予以白虎汤加味,一剂而安,二剂则愈。还有一次,一位年轻女性患者高热20余天,在某西医院传染科住院治疗,用遍各种进口抗生素,花费数万元却不见好转,该院中医科处以“甘温除大热”之补中益气汤也无效。杜少辉受邀前往会诊,只见这名患者虽语声低微,少气懒言,但舌不淡,脉沉弦实,此乃“大实有羸状”,便嘱咐其家人买表里双解剂防风通圣丸两盒,共10元钱。患者两天服完一盒后,热退身安,精神转佳,仅花5元钱而愈。类似的临床医疗经验,让杜少辉深感“中医不但临床有用,也要善于应用,只要按中医理论辨证准确,真有桴鼓相应、立竿见影之效”。

    杜少辉曾多次中标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究其原因,不仅仅是对现代科技的熟练运用,更主要的是在中医理论的指导下,我提出了一些创新思路。”杜少辉在其首个中标标书中就曾提出:生物体内的一氧化氮是以一氧化氮合酶为底物而生成的,一氧化氮合酶分为结构型与诱生型,这与中医的“正气”、“邪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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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美国《Science》杂志以“Pennisi E.Neural beginnings for theturtle's shell”为题对龟板与神经发育的关系研究进行了综述,其中一些科研结果恰恰证明了杜少辉及合作伙伴此前提出的某些想法。杜少辉他们在此基础上又两次中标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课题,而科研相关论文发表在《中华医学杂志》等核心期刊,并被美国《化学文摘》(CA)收录,其成果还先后获深圳市及广东省科技进步奖。此后,杜少辉及合作伙伴一起紧跟科研动态,在急性肺损伤纤维化中又发现了中药的独特效果与机理……

    广拜名师

    尝到“甜头”后的杜少辉更加坚定了学好中医的信念,此时,在杜少辉的导师邓铁涛教授等名老中医的牵头下,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开始举办“全国名老中医专家临床经验高级讲习班”,这个项目也被业内人士称为“名老中医从医精华抢救计划”。这一计划自1999年启动以来,相继有数十位国宝级中医名家面授杏林后起之辈。如今,历时7年的讲习班辗转内地及港澳地区,已经成功举办10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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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虽不能每期必去,但讲习班录像及《碥石集》则是每集必看,当真是‘润物细无声’啊!”杜少辉感慨说,“邓老善用东垣方治顽疾,他多次叮嘱我要多读《脾胃论》、《内外伤辨惑论》、《兰室秘藏》等书。这些书并不是大学教材,也不是晋级考试内容,在临床中却能派上用场。”

    在讲习班中,名老中医颜德馨注重通调气血,朱良春善用虫类药,都给杜少辉留下了深刻印象。老中医王为兰善用益肾通督法,杜少辉便向他学习诊治强直性脊柱炎;何炎 用温病方药治疗高血压、脑动脉硬化等老年病,杜少辉将此类经验用于临床,效果果然不错。一位中年女性高血压病患者,服用西药虽能降压,但仍然头晕不止。杜少辉便根据何炎 的经验,采用《临证指南医案》中风篇苦辛酸降法治疗近一年后,患者不但血压控制理想,更令人称奇的是,经颅多普勒证实这名患者原有的脑动脉狭窄也消失了。

    讲习班交流学习的这种方式也启发了杜少辉。近年来,热心于传播与交流中医学术的他,在邓老及众多中医名家的支持下,牵头组织了多次各式各样的中医学术研习班,引起了不小反响,有同行由此戏谑他为“华南地区的铁杆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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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广拜名师、学术交流,杜少辉在临床上从会用中医向善用中医、巧用中医又前进了一步,同时对中医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惑”中医的漫漫求学路

    “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志者不能至也。”潜行于中医之路上的杜少辉,有时会以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的这句话来激励自己及后学。

    然而,对于中医药来说,无论是过度的自信,还是极端的否定,都反映出了中医药目前所面临的尴尬而严峻的时刻。每每思及至此,杜少辉有愤慨,也有疑惑……

    生存之惑

    “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在杜少辉看来,以这句话来概括今天的中医丝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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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中医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因为中医诸多方面暂时很难标准化,社会上就会有打着中医旗号的骗子,医院里就会有不会号脉的‘名医’,大学里就会有挂着博导头衔的‘官导’,学术界就会有自以为是的学霸,网上就会遭遇指鹿为马的博客。这类人虽然为数不多,却是害群之马。西医虽然也有类似现象,但肯定没有中医那么多,因为西医的外科主任要拿得下别人做不了的手术,内科主任对疑难病的诊断最后需要病理确认,研究室主任得要有高水平的SCI论文,这些门槛不但对西医的学术水平有条件要求,也间接对其人品进行了检验,不学无术的西医是混不下去的。”

    “如此处境下,中医的收入在同行中也是比较低的。”杜少辉认为,“西医看一个病是‘批量生产’,看病‘多快好省(力)’,却不能为患者省去大量的检查费、高昂的医药费与手术费;中医讲究个体差异、辨证施治,同样的病症,不同病人的处方却不一样,辨证精细需要付出大量的劳动,而结果也只是开出看似简单而又便宜的几味中药。水平高的中医复诊的病人多,看的疑难病也多,付出也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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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一个优化标准来衡量中西医呢?”

    在杜少辉心中,隐隐约约有这样一个理想化标准评价系统:对于一个医生的评价与回报,应与其所使用的成本成反比,从而达到“以最佳的治疗方案使患者花最少的钱、取得最好疗效”的目的。杜少辉认为:“相对西医来说,这一标准评价体系可能对中医更有利,但现有体制下估计很少医院会这样做。”

    传承之惑

    “为什么有着5000余年历史的中医能经久不衰,在世界医学上独树一帜,特别是近代西医日新月异,中医的‘草根树皮’却能顽强地生存下来?就是因为中医独特的临床疗效。而之所以具有独特的临床疗效,这不仅是几千年来中医经验的丰富积累,更在于其已经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杜少辉这样向记者介绍。

    然而,正是因为中医科学的复杂性,其教育传承显得难上加难,以致中医薪火日渐衰微。几千年来,中医人才培养一直靠师徒传承,通过口传心授,将基本理论、中医特色、临床经验传授给徒弟。徒弟在抄方侍诊中,了解老师的思维方式、治病用药的方法。到了上世纪初,丁甘仁先生为振兴中医,创办了首家中医学校,不但改变了中医传统的教育方式,也培养了不少中医精英,其成功经验主要就是教学与临床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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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从传统的家传与师承过渡至现代大学教育,无疑是一个飞跃,然而现在的教学却暴露了不少问题。”杜少辉说,“医学本科生前4年基本上是纸上谈兵,且以应试为目的,最后一年的实习往往以西医为主。因为西医是建立在实验科学基础上,可谓‘常道’、‘常名’,外科摸得着、看得见,内科诊断明、机理清,不但容易理解,而且也容易掌握,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力,也就分散了其学习中医的兴趣。而脱离了临床实践的中医教育,变得抽象、枯燥,没了生命力。学生毕业后面对复杂多变的临床病情,也就束手无策,只有求助于西医了。”

    事实上,我国中医院校每年招收几万名学生,但培养出来的真正中医并不多,有中医科研成就的很少,名中医更是罕见。许多老中医认为,这是中医院校教育严重西化的结果。杜少辉的导师邓老就提出一个担心:一旦学院派、实验派中医成为主流,中医将不知如何发展。

    目前,作为研究生导师的杜少辉坚持“实践出真知”。他说:“我临床带教学生,每次遇到中医典型病证,便要学生背诵课本原文,以加强理解与认识,学生也因此提高较快。另外,针对中医教学本身的一些缺陷,我们举办了‘名中医案与经验研读班’,学员们在课堂中看到一个个纯中医治疗成功的疑难病案后兴奋不已,增强了他们学好中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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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化之惑

    中医用内窥镜“看”、用眼底镜“看”、用显微镜“看”、用X线“看”、用CT“看”、用磁共振“看”、用超声“看”,这算不算陷入了西学的“奇技淫巧”?中医使用听诊器,让自己听到不借助工具耳朵就听不到的声音,算不算“闻诊”?中医通过内窥镜取组织活检,算不算“望诊”与“切诊”的延伸?中医的现代化到底是什么?

    “中医是中华民族的国粹,也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应该受到保护和发扬!”持此观点的杜少辉同时还赞同“中西结合,西为中用”的观点。这是否矛盾?

    谈到这个问题时,杜少辉认为:“现代化不但是以时间为坐标,更是个价值尺度。以往,现代化是高效率的代名词,如汽车快过牛车,飞机又快过汽车;而现在,效益更为人们所注重,即不但要高效率,而且要低消耗。”

    在比较中医与西医的不同之处时,杜少辉认为:中医在治病时非常注重保护人体的正气,如感染性疾病,西医可称为“关门打狗”,而中医是“开门驱寇”。

    “古老的中医其实含有很多超越当今科技的内容,我们现在的科技手段还不可能解释它。”杜少辉表示,“我相信中医与西医是对生命认识的不同层面,随着科学的进步,最终中西医是会找到统一性的。正如我的导师邓老所言,‘中医之振兴,有赖于新技术革命,中医之飞跃发展,也将推动世界新技术革命’。”, 百拇医药(戴丹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