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恐龙及其他——关于2006年《文汇报》“笔会”文粹
作者:刘绪源
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味的《苹果的报复》放在眼前了。这是去年一年“笔会”作品的精选集。书中每一篇文章,不论长短,都能勾起一点美好的回忆。所谓编辑的乐趣,大概就在这里吧。
用作书名的这篇《苹果的报复》,更让我想起一连串的往事。去年年初,曾好几次去王元化先生家。老人健谈而绝无废话,思想仍保持一贯的敏锐,所以每每有“胜读十年书”的愉悦和慨叹。那段时间,他想得最多的,是美国式的大众消费文化对于精英文化的冲击。他有一种悲观的、近乎“众人皆醉”的焦虑。他谈到美国已故思想家史华慈教授的最后遗笔《中国与当今千禧年主义》,史华慈提出,当脱缰野马般失控的消费主义与物质主义已从美国开端,并向世界各地蔓延时,“就人作为人而言,得到越多的物质享受和满足,就能过得更美好、更幸福吗?”王先生觉得,史华慈是预感到,消费主义与物质主义将会造成精神上的真空世界,所以才在遗笔中向世人发出他的告诫。回家以后,我将《清园近作集》找出来,把其中有关史华慈的那几篇细细读了一遍。这里的确有着太多值得深思的现代命题。我由此想到了“淘汰机制”,由淘汰想到进化。我们过去总是信奉进化的原理,而恐龙就是按照“适者生存”的规律,在竞争中淘汰越来越多的对手,渐渐独占地球的。但结果如何呢?难怪王先生一再举恐龙为例……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纷繁的思维慢慢理出了头绪。
, http://www.100md.com
也就在不久后,读到了张新颖的散文《苹果的报复》。文章很形象,纯写个人的经历和感受,只谈苹果的变迁,寓意却极为深长。现在的苹果,越来越甜,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标准了,但过去那么多品种:青皮、花皮、红玉、国光、金帅、青蕉……都到哪里去了?没有了。人类从颜色、大小、甜度的角度设置标准,把最为好看、好吃、好卖(尤其是好卖!)的挑出来推广。结果,我们自己的千差万别的口味被统一了,也被简化了。这不就是异化吗?人类正在为毁坏苹果的多样性付出代价!我以为,此文和王先生一再说起的史华慈的理论,精神上是一致的,只不过一是用的形象思维,一是用的理性思维,却都涉及了最前沿的人类发展难题。编发这篇稿子时,内心一直有种隐隐的激动。
现在,“苹果的报复”成了年选本的书名。我们很想让更多的人来思考:如何在快速的发展中尽可能保存物质和文化的多样性,而不要让“好卖”成为惟一尺度,不要像恐龙那样走上看似辉煌的不归之路。
上述想法对我们自己肯定也是有启发的。无论在版面上,还是在这本年选中,我们都追求思想和风格的多样。即以本书第一辑“会思想的芦苇”为例,第一篇是柳延延的《世界杯:人类最好理念的展示》,这与去年是世界杯年有关,文章从足球发掘出了人类所可能有的理想状态。第二篇是老作家魏巍的内含血泪的文字《致大江健三郎的信》。第三篇,章秋农的《人生难得是从容》,陈述了一种独立而超脱的人生与艺术的哲学,这与詹克明的《大需之物 淡而无味》,都可说是独立思考的产物,充满思维的创造性。冯骥才的《乾隆能上房吗?》谈的是市场对文化的诱引和规范,与《苹果的报复》有异曲同工之妙。沈致远和陈乐民的文章则思考了科学的普及和科学与国家利益的关系。雍容的《“女子大突兀”》是去年“笔会”的一个亮点,笔涉妇女问题而引发了颇有深度的探讨,本书附有舒芜和邵燕祥的相关文章。另有钟叔河的《二百一十六年后》和陈蓉霞《死是生者的事》,均视角独特而别具深度。
, 百拇医药
其他各辑,也都多样而精彩。“说文谈艺”辑中,辛丰年的《五四风流歌<海韵>》、施康强的《文学翻译:后傅雷时代》、孟晖的《冠军杯的吟唱》、黄昱宁的《听来的电影 看来的歌》,都是有见解的美文。这里尤其要提到林斤澜的《无巧不成书》和毕志光的《二胡与提琴》,前者是老作家的炉火纯青的奇文,后者是长期沉浸于民乐艺术的新作者的力作,他们都向我们无私奉献了自己独到的艺术体验。“名家说名师”中,收有吴冠中忆陈之佛、黄宗江忆黄佐临、周汝昌忆顾随、来新夏忆余嘉锡的文章,写与被写者都是大家。“伤逝”一辑中,收有王安忆怀陆星儿的感人之作《今夜星光灿烂》,及杨澜怀陈逸飞、卫建民怀张中行、陈思和怀潘旭澜等诸多好文,其中,鲲西怀念元化夫人张可的《书斋中的手泽》尤值一读。“争鸣的声音”一辑收有舒芜的《“国学”质疑》和鄢烈山的《从“灰阑记”到“霸王别姬”》,并相关的争论文章。“人间烟火”等辑中的文字,当然更为可读,且更具浓郁的人情味。
这一本“笔会”文粹比前几年略厚一些,收文共96篇,文章样式增加了,作者队伍也扩大了。令人欣喜的是,李荫远、杨雄里等中科院院士也投来颇见分量的文章,现在也都收入书中了。
《苹果的报复》 文汇出版社 2007年5月版 28.00元,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