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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11467652
恽铁樵及其《温病明理》
http://www.100md.com 《热病衡正》
     恽铁樵(1878-1935)名树珏。早年毕业于南洋公学,善译西洋小说,有名文坛。后锐志攻医,文名反为医名所掩。曾问业于伤寒名家汪莲石,深通内经,伤寒之学, "为近代中医界精通旧学,独具只眼,又受过较系统的近代科学训练的第一人。"①"著有《群经见智录》,《伤寒论辑义按》,《脉学发微》、《温病明理》等书共二十二种。这些著作除了表达他韵志愿以外,还有不少创造发明,所以仅仅是二三十年的时间,恽氏医学蔚然成派,且产生了比较深远的学术影响。"其中《温病明理》一书,很能反映其对叶派学说的见解,爰作介评如次。

    一、时代背景

    任何著作,都有其一定的环境色彩。《温病明理》也不例外。恽氏之世,消灭中医的民族虚无主义思想泛滥成灾。1917年,余岩发表《灵素商兑》,向中医理论,发起了总攻, "废止中医派批判中医,首先集中于《内经》,其次集中于《伤寒论》。"③处当时这种形势下,在长达五年之久的时间里,中医界竟没有一人出来应战。相反,种种歪曲,怀疑《伤寒论》的说法,借羽翼仲景之名,到广泛传播了开来。有的说《伤寒论》只讲狭义伤寒。有的说伤寒绝少。有的说仲景伤寒,由外到里,要横看;叶氏温病,从上到下,要竖看。有的说《伤寒论》中温病是假温病;吴鞠通、王孟英等所说温病是真温病,这种种看似不同的论调,有一个共同的观点,这就是说,仲景学说已经过时了。这种观点,于当时废止派的攻击《伤寒论》,真所谓推波助澜。上述有些论点,虽早巳由陆九芝等进行过驳斥,但在当时仍广为流行,恽氏处这种历史条件下,既对废止派十分愤慨,亦对叶吴学派相当反感,因此,他首先应余岩之挑战,于1922年发表《群经见智录》, "站在近代高度科学地解释《内经》体系", "捍卫了中医体系的完整性。"④嗣后,又著《伤寒论研究》,《温病明理》等论外感热病之专著,对歪曲仲景学说的错误论点,进行了批判。徐衡之在《温病明理?序》中说: "仲景之《伤寒论》,既为吴鞠通、王孟英辈之著作为紫色夺朱之僭窃,则《伤寒论》为人所怀疑,在若有若无之列,伤寒既无,伤寒以上之书,更非所能读,则亦等于无,而所有者,乃仅仅《温病条辨》、《叶案》、《温热经纬》,持此三书,欲与西医科学挈短较长,则此三书实无些微之价值,等于无有而已,故曰中医学荡然无有一物,不为过也。"徐氏说彼三书实无些微之价值,言词是偏激的,但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废止派与恽氏学派对这一点都十分清楚:内经、伤寒之学,是中医理论的根本。因此,废止派攻击中医学,是从这里下手。恽氏学派的维护中医学,也从这里下手。因为在当时,攻击《伤寒论》与歪曲,怀疑《伤寒论》的种种论调,汇成了一股逆流,恽铁樵为了延歧黄一脉,作振兴中医之望,乃在反击废止派之同时,横扫一切曲释仲景之学的注解,提出了下述主张; "欲得伤寒真理,非空绝依傍,屏去一切注释,专读白文不可。盖吾侪之思想,苟为注释所束缚,即不能有独到之心得。犹之仲景之治医,苟为当日时医所束缚,即不能横断众流,直入轩歧堂奥也。"并严词驳斥叶吴学派,此所以有《伤寒论研究》、《温病明理》等书之撰作。由此可见, 《温病明理》对叶派措词之所以相当严厉,这是与当时历史条件有关的。这与后世有些医家,仅因观点不同,便意气用事,作文攻讦,不可同日语。因为当时的环境,据恽氏所云:"今之时医皆叶派,苟倏然立异,将群起而排之,使无立足之地而后已,犹之举国皆饮狂泉,转以不狂者为狂,结果,不狂者非尤而效之佯狂不可。"这说明那时的医界,党同伐异的学阀风气相当浓厚,恽氏既憎恶攻击、歪曲、怀疑《伤寒论》的种种论调,又痛恨当时医界的不良学风,所以使他在对叶派学说进行争鸣时,平不下心,静不下气,故措词便显得相当的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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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撰作动机

    恽氏认为:近代医学晦盲否塞,是叶派末流之弊所造成。并认为:若"非以极明了之文字,达极真确之理由,将前此所有诸纠纷,一扫而空之,使此后学者,有一线光明坦平之途径,则中国医学,直无革新进步之可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外感热病学方面,他感到一需正名,二需抉隐。而正名与抉隐,他都从抨击叶吴学说入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据其自云: "鄙人志在吕明中医学,不得不辟除谬说,并不欲以口舌与古人争胜,以为名高。王孟英、吴鞠通、叶天士之书,疵谬百出,若欲一一纠正,叠纸等身,其说不能尽,则吾以为是喧宾夺主,不暇为也。唯三人之谬说,流毒于天下已如此,苟不能有精切简明之方法,指示后来,则其黑幕总无从揭破,而流毒并无有穷时。"恽氏认为:陆九芝"因灼知条辨、经纬之误,而观彼等假经文以炫世售欺,故深恶痛绝之,而为此言,是其心公而非私。"所以他在《温病明理》中,不管是否合符一般著书体例,大段大段地原文照抄《世补斋医书》中抨击叶派学说的多篇论文,并加以引伸发挥,来"辟榛莽,启坦途",冀为后学作南针。书是秉着这样一种目的写的,则其对叶吴王三家,攻排之力,自可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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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恽氏在"近人崇拜天士儿医圣", "苟倏然立异,将群起而排之"的历史条件下,不顾一切,将批判矛头直接针对了叶氏,他不但说:关于《温热论》为顾景文伪托一事, "九芝曲为辩护,犹是推崇前辈,稍存忠厚之道,然事理昭然,岂容讳饰。"而且还说:张天师乃酒肉道士之流,天医星云云之传,"按事理推测,是必天士行贿张天师,因为放此谣言,不图能满过雍乾时人,而不可以欺天下后世,然则天士为江湖医,已昭然无可逃矣。"按照恽氏看法,叶天士也沾污了沽名钓誉的恶习。这个问题,陆氏并不将其坐实,被恽氏一加注,倒反将它坐实了,设计谋名与从师十七等传说,与学术观点正确与否,并不发生关系,从这一点来看,恽氏之贬叶氏,实在是超过了陆氏。从现在的眼光来看,《温病明理》对叶氏这样贬诋,确乎是太偏激了。但如果历史地看问题,只要了解当时的时代背景及其撰作动机,则恽氏之猛烈攻排叶吴,就不觉得奇怪了。

    三、全书概况

    《温病明理》同《温热辨惑》等著一样,是一本以批判叶派学说为主限的专著。此书原名《温病讲义》,为其自编函授讲义之一种,于1928年4月出单行本,系门人徐衡之,章巨膺参校,由上海华丰印刷铸字所印刷,恽铁樵医寓发行,后收入《药盦医学丛书》中。书共四卷,每卷不标目。卷一因鉴于"今有一病于此,甲医曰是伤寒也,乙医曰是温病也,温病与伤寒异冶,病家茫然不知所从,取决于余,余曰,温病乃五种伤寒之一,二说皆是,病家益无所适从,则延西医。"感到外感热病之病名不统一,不但授废止派以口实。也难以征信于病人,遂慨然有正名之计划。其正名认为《难经?五十八难》之关于温病定名,不足以为训;西医就微菌定名法,也不可从。主张以《内经》为宗,认为: "若以《内经》法则,则厘然划一,无有疑义。"卷二详考《内经》、《难经》诸家之论三焦。以揭露鞠通之三焦,与中医三焦原有之本义不个,然后指出: "假使有精当之学理,真确之经验,原不妨于古人所言者之外,别树一帜,然必所言者,与古人相发而后可?如其与古人所言相背,则必古人所说之理论不圆满,吾能证明其误处而后可,若表面崇古,里面反古,用以欺世敛钱,原滔滔皆是,不足深责,著书垂后,其罪不胜殊矣。"卷三继简要抨击"温病从口鼻入"说之后,大段节录《世补斋医书》中抨击叶吴学说之文,来表明自己见解, "证明条辨、经纬、叶案之谬",并指出: "伤寒太阳证,是寒邪从肌表入。伤寒门明病,是病毒从口入。"但"惟其内部有弱点,然后外邪得以入里。"卷四详论《伤寒论?痉湿暍病篇》的湿暍二病,认为湿即湿温,恽氏借用了当时的西医学知识,来解释此二病之病理,通过病理解释以证明叶派学说之误。尤其是认为:吴鞠通别创一三焦之说, "说理无有是处,用药亦无有是处。"并有自己的诊治经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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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治学精神

    恽氏冶学,不因循流俗,不迷信权威,快人快语,文如其人,这从上论,已足反映。此外,他虽崇古而不泥古,虽信奉陆、戴之学,但不因此而偏爱,现举二例以证之:

    1?不盲目泥古:他说: "《难经》自是古医书之一种,唐张守节史记正义扁鹊传中所指,即为今本《难经》文字,虽随书经藉志不见其目,唐人已认此书出自扁鹊,昭然无疑。然书之佳否,当以说理精粗力断,不以年代古近为衡,考《难经》全书所言,皆内经中表面文字,于《内经》之精义丝毫不曾有得,假使扁鹊读《内经》,亦只见五行六气,不知形能德藏,则所谓见垣一方者,真可谓寸无英雄,竖子成名矣。故吾于《难经》一书,总不敢绝对信奉。"这段文字,足证恽氏之推崇《内经》、《伤寒》,与盲目宗法汉唐、排击金元者,貌似雷同,实相悬绝。"

    2?不偏爱一派:中医流派众多,有些医者,由于先入为主,志趣为夺,往往入主出奴,对自己一派之学有偏好。但恽氏则不如此。恽氏初步治医,从《广温热论》入手,他对此书虽十分推崇,认为"较之条辨、叶案,高出十倍。"但他也不讳言此书缺憾,他说: "若谓吾侪信奉此编,即此已足,正未必然,须知此书浅而狭隘,读之既久,恒偏于用凉,转以凉药误事,亦往往不免。又其辨舌一节,亦未可为训。"又如他虽推崇陆九芝,但遇不同看法,亦秉笔直言,他说: "九芝先生谓照阳明治法,葛根芩连清之,无勿愈者,此可以施于伤寒类之温病,不能施之于与伤寒相滥之湿暍。"谓其言系误。这样一分为二的看问题,较之有些医者,视《温热论》竟若天书,从不见内中有丝毫之瑕疵,甚至一旦他人言之,即便视作异己而深恶痛绝之的治学方法,是多么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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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争鸣论点

    1?伤寒为温病之原:温热派说温病是温邪所致,恽氏认为温病也是寒邪所致。他说; "温病者,热病也,热病者,伤寒也。" "冬之热病是伤寒,春之热病,仍是伤寒,夏之热病,秋之热病,依然是伤寒,故曰:凡热病皆伤寒之类也。是故谓春之热病伤于风,夏之热病伤于热,秋之热病伤于燥,长夏之热病伤于湿,无有是处。"恽氏认力伤寒而病热,之所以有风温、暑温、湿温等之称, "是因时令之异而兼六气之化,故命名如此。" "凡热之而热,寒之而寒,惟死体为然,生物则否。"人体唯受寒而病热, "谓受热而病热,无有是处,须知受热竟不病热。"这实足以后祝味菊否定温邪致病说之先声。

    2?石斛为热病大忌:恽氏对叶派药法有很多异议,他除了"清宫,增液,一甲,二甲,大、小定风珠,一派滋腻之药,无非痴人说梦。"等论说外,对叶氏以石斛治热病,亦痛加惩创,他说: "石斛用以治热病,亦始于叶氏,此物最为热病所忌。鲜生地可用,石斛不可用也。何以言之,生地黄之功,专能凉血,血之就干者,得此可以转润,故暑温证之汗多舌绛者最宜。石斛则非血分药,本经言其能厚肠胃,实与血分无与,且此物之功效,专能生津,暑温无不兼湿,生津则助湿,胸痞乃益甚,所以不可用。" "今之寸医,乃以羚羊犀角为习用之晶,以石斛为藏身之窟,不问伤寒温病。甘凉之剂,一例混施。最可恶者,以石斛施之风温痧疹,致咳嗽发热之病,十九成急性肺炎,当出痧子者,痧不得出,终成内陷,病家不知其故,医家不知其故,覆辙相寻,滔滔皆是,皆吴鞠通,王孟英所造孽也。"后谢诵穆论治湿温,谓其即用滋阴药,亦宁"用生地、玄参,麦冬,不用石斛、阿胶、熟地炭、龟板、生地、玄参,号为滋阴,实兼有解毒作用……与石斛,阿胶等之腻隔留邪者,有上下床之判。"这似亦系受恽氏之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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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驳温风伤肺之说:条辨崇天士之说,谓"凡病温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阴。"对此,恽氏列举了四点理由来加以驳斥: (一)《内经》说邪风伤人皆始于皮毛,皮毛并非言肺之合,而是言驱体之外层。今言从口鼻入,由里出外,则这种温病,必须在《内经》"凡热病"三字范围之外而后可。(二)既言从口鼻入,鼻固通于沛,邪从口入伤脾,又与上焦何涉。(三)经云天之邪气感,则害人五脏,此言不治皮毛,即有害五脏之可能。若以从口鼻入应伤五脏解之,于《内经》无征。(四)寒风从毛窍入,温风从口鼻入之况,论出无稽,纯届杜撰。恽氏据此,认为: "温病从口鼻入之说,亦不成立。"他诘难吴鞠通说; "既认定温病从口鼻入,温邪是由里达表,何以第一方却用仲景之桂枝汤,岂非自相矛盾之甚哉!"

    上述三点,举例而已,他如认为"神昏谵语谓是心包络病,乃想当然之语,于实际无有是处"等争鸣意见,书中尚多,因属于通过熔裁陆氏之说来表明其见解者,故从略不论。

    六、结尾短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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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温热派医家对仲景学说的某些曲解,与废止派出于消灭中医企图而对《伤寒论》进行攻击,有其本质上之差异,恽氏不加区别,对叶吴学派,在学术论争中,竟恣意嘲讽怒骂,开寒温二派互相攻讦、党同伐异之恶习,流毒于今!这虽是时代造成的局限性,诚亦我中医事业发展之不幸。这种恶习如不能彻底革除,则一家一派宰据医坛,另一派之医著医文即难得一见,这是毫不足怪的。

    2?恽氏属伤寒派医家,在寒温二派之争中,伤寒派医家因崇尚经学,常被人戴上复古派、卫道士的大帽子,但论人要知世,不能离开特定的历史条件,轻率地给维护仲景学说的医家戴高帽。这在评论恽氏及其他伤寒派医家时,是都须注意的。从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看,恽氏之崇张(仲景)排叶(桂),功大于过,是于中医学之发展,有贡献的。

    3.恽氏是一位著名的中西汇通派医家,故在《温病明理》中,经常可以看到他借用当时的一些西医知识,来解释伤寒温病的病理,现在看来,有些地方,显得很为牵强,这虽然不足挑剔,但毕竟是白壁有瑕。

    4.寒温两派的攻讦,党同伐界的学风,不能保证百家争鸣的正常进行,只能影响"双百"方针的贯彻执行,故很不利中医事业的兴旺,历史的经验,值得引起我们的注意。

    参考文献

    ①,③、④,赵洪钧,《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内部资料),中西医结合研究会河北分会印行,1982年。

    ②,上海中医学院,《近代中医流派经验选集》,上海科技出版社,1963年。,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