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患者自缢的时候
作者：张玉芬
单位：济南军区总医院口腔科，济南 250031
关键词：
护理学杂志990647
那是一个中秋之夜，我为一位下颌癌患者特护。患者很年轻，在人生的旅途上，他刚刚渡过38个春秋。由于癌细胞广泛转移，他的颈部、面部和口腔等部位长出许多肿瘤性结节，有些结节已开始溃烂。前来探视的亲友看到他这副容颜大都面露惧色。这对他打击很大，他的一切依托崩溃了。
接班时刻，我见病人一脸惶惑和悲哀，那双失望呆滞的眼神，犹如在黑暗的深渊里寻找一颗游移不定的光点。我抑制住因同情而涌起的悲伤，开始阅读交班后的各种医疗文书。我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因为，从这些医疗文书上看，病人的病情恶化了。
21时10分，病人开始烦躁不安。他深深地叹着气，嘴里也不知嘟哝些什么。因为，在他的齿龈部长着3个大小不等的肿物，使他说话总带着嘶哑的气流声。我只能从他模糊的音调里判断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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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床头壁灯，见他一脸痛苦不堪的样子，知道肿瘤的阵痛又发作了。“又疼得厉害了，”我轻声问。他痛苦地闭了闭眼，脸肌一阵抽搐。“要不要注射1支杜冷丁，”“今晚，”他忍住疼，“我不想打。总之，我不打!”他对疼痛怒不可遏。
我思忖片刻，只好作罢。5分钟后，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白床单，蜡黄的脸上青筋暴起，汗珠儿也从他脸上渗了出来。
我用毛巾轻轻檫去他脸上的冷汗，“实在熬不过，就注射1支好吗?”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他摇摇头，再次拒绝。我全身的神经绷紧了。因为剧痛一旦并发休克，那是十分危险的。
紧张时刻一分一秒地渡过。当剧痛逐渐减弱时，屋里出现短暂的宁静。随着时钟嗒嗒的走动声，从窗口透过一缕淡淡的月光。
“今晚是中秋节。”他望着窗外喃喃低语。“是的，是中秋节。”我想分散一下他的精力，也许能减轻他一点痛苦，“先生，你看，今晚，淡淡的月色。很美，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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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美”。他勉强一笑。但紧跟着，眼泪涌满了他的眼眶。“月圆之夜，该有多少人团圆呵!可我，却该去了，永远……去了!”
顷刻之间，我心里涌出一阵挥之不去的酸楚。同时我后悔谈论这个话题，触动了他那痛苦的内心世界。“对不起，先生。我的话让你伤心了。”我歉意地说。
“你不必自责”。他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是我连累了不少人，——不少人呵!”我明白这话的含意。我想说，“不，先生。那不过是我们份内的事。”可是，我发现他的神态此刻却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两眼凝望着那淡淡的月光。从他的眼光看，他的心事很沉重，似乎在理智地思考着什么。但转瞬之间，他的目光明亮而又锋利。沉重的心扉，又豁然畅开了。“良宵佳节，我们到窗口坐一会吧。”说着，他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我确信他到窗口只是赏月。也许他想感受一下美好时光。因为对他来讲，这样的时刻毕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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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他在窗口坐下。然后，他抬起悲凄的双眼，把目光投向那深蓝色的天幕。此时，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淡淡的月色一泻千里，大地万物仿佛笼罩在青纱薄雾之中。片刻之后，他平静地对我说，“我多么希望我全家人节日愉快呵!希望他们不要为我难过，帮我打个电话好吗?”我犹豫一下，但又不好拒绝，只好匆匆而去。
可等我回来时，我几乎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窗户已全部被打开，而他已经爬到窗台上。只要他纵身一跳，五层楼的高度……我的天哪!原来他把我支开，就是想自杀!情急之下，我失声叫道：“不!先生!”
“别过来!”他不留余地给我一个手势，我不敢贸然向前。可直觉告诉我，我必须立即阻止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此刻我若惊慌失措，那也一定会铸成大错。紧急时刻，我想找一些话，只要能阻止他!见鬼!我一句也想不起来。
“我不想再为痛苦活着!”他从容不迫，“所以，小姐!请你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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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急地思考着。
此刻，我的心情却猛然镇静下来。我说，“我知道先生的确太苦了。因此，我不敢说先生的做法值还是不值。可是，我知道，如果我离开这里，那么我将会为我的过失而付出沉重的代价，”我望着窗外，几欲泪下，“淡淡的月色，将成为我永恒的记忆和悔恨!不过，我想，这并不是先生的愿望，对不对?”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 。终于，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上前把他从窗台上扶下来，我们俩人都哭了。
7天后，他去世了。那天，我从当班的护士手里接过一张纸来，上面写着：“生命总得有个了结，但你挽救了一个灵魂。祝福你，淡淡的月色……”
(1999-03-23 收稿), 百拇医药
单位：济南军区总医院口腔科，济南 250031
关键词：
护理学杂志990647
那是一个中秋之夜，我为一位下颌癌患者特护。患者很年轻，在人生的旅途上，他刚刚渡过38个春秋。由于癌细胞广泛转移，他的颈部、面部和口腔等部位长出许多肿瘤性结节，有些结节已开始溃烂。前来探视的亲友看到他这副容颜大都面露惧色。这对他打击很大，他的一切依托崩溃了。
接班时刻，我见病人一脸惶惑和悲哀，那双失望呆滞的眼神，犹如在黑暗的深渊里寻找一颗游移不定的光点。我抑制住因同情而涌起的悲伤，开始阅读交班后的各种医疗文书。我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因为，从这些医疗文书上看，病人的病情恶化了。
21时10分，病人开始烦躁不安。他深深地叹着气，嘴里也不知嘟哝些什么。因为，在他的齿龈部长着3个大小不等的肿物，使他说话总带着嘶哑的气流声。我只能从他模糊的音调里判断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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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床头壁灯，见他一脸痛苦不堪的样子，知道肿瘤的阵痛又发作了。“又疼得厉害了，”我轻声问。他痛苦地闭了闭眼，脸肌一阵抽搐。“要不要注射1支杜冷丁，”“今晚，”他忍住疼，“我不想打。总之，我不打!”他对疼痛怒不可遏。
我思忖片刻，只好作罢。5分钟后，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白床单，蜡黄的脸上青筋暴起，汗珠儿也从他脸上渗了出来。
我用毛巾轻轻檫去他脸上的冷汗，“实在熬不过，就注射1支好吗?”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他摇摇头，再次拒绝。我全身的神经绷紧了。因为剧痛一旦并发休克，那是十分危险的。
紧张时刻一分一秒地渡过。当剧痛逐渐减弱时，屋里出现短暂的宁静。随着时钟嗒嗒的走动声，从窗口透过一缕淡淡的月光。
“今晚是中秋节。”他望着窗外喃喃低语。“是的，是中秋节。”我想分散一下他的精力，也许能减轻他一点痛苦，“先生，你看，今晚，淡淡的月色。很美，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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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美”。他勉强一笑。但紧跟着，眼泪涌满了他的眼眶。“月圆之夜，该有多少人团圆呵!可我，却该去了，永远……去了!”
顷刻之间，我心里涌出一阵挥之不去的酸楚。同时我后悔谈论这个话题，触动了他那痛苦的内心世界。“对不起，先生。我的话让你伤心了。”我歉意地说。
“你不必自责”。他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是我连累了不少人，——不少人呵!”我明白这话的含意。我想说，“不，先生。那不过是我们份内的事。”可是，我发现他的神态此刻却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两眼凝望着那淡淡的月光。从他的眼光看，他的心事很沉重，似乎在理智地思考着什么。但转瞬之间，他的目光明亮而又锋利。沉重的心扉，又豁然畅开了。“良宵佳节，我们到窗口坐一会吧。”说着，他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我确信他到窗口只是赏月。也许他想感受一下美好时光。因为对他来讲，这样的时刻毕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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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他在窗口坐下。然后，他抬起悲凄的双眼，把目光投向那深蓝色的天幕。此时，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淡淡的月色一泻千里，大地万物仿佛笼罩在青纱薄雾之中。片刻之后，他平静地对我说，“我多么希望我全家人节日愉快呵!希望他们不要为我难过，帮我打个电话好吗?”我犹豫一下，但又不好拒绝，只好匆匆而去。
可等我回来时，我几乎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窗户已全部被打开，而他已经爬到窗台上。只要他纵身一跳，五层楼的高度……我的天哪!原来他把我支开，就是想自杀!情急之下，我失声叫道：“不!先生!”
“别过来!”他不留余地给我一个手势，我不敢贸然向前。可直觉告诉我，我必须立即阻止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此刻我若惊慌失措，那也一定会铸成大错。紧急时刻，我想找一些话，只要能阻止他!见鬼!我一句也想不起来。
“我不想再为痛苦活着!”他从容不迫，“所以，小姐!请你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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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急地思考着。
此刻，我的心情却猛然镇静下来。我说，“我知道先生的确太苦了。因此，我不敢说先生的做法值还是不值。可是，我知道，如果我离开这里，那么我将会为我的过失而付出沉重的代价，”我望着窗外，几欲泪下，“淡淡的月色，将成为我永恒的记忆和悔恨!不过，我想，这并不是先生的愿望，对不对?”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 。终于，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上前把他从窗台上扶下来，我们俩人都哭了。
7天后，他去世了。那天，我从当班的护士手里接过一张纸来，上面写着：“生命总得有个了结，但你挽救了一个灵魂。祝福你，淡淡的月色……”
(1999-03-23 收稿),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