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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的荤
http://www.100md.com 2011年2月1日 《茶·健康天地》 2011年第2期
     肉圆

    弄碎了的肉,以形状去分,便有肉块、肉片、肉丁、肉丝,按照“脍不厌细”的原则,其极境就该是肉糜。肉糜或肉末我们这边过去通称jiao馅。肉,有人说当作“绞”,有人说当作“饺”。前者是因有进绞肉机的历练,后者则是由肉糜在北方常做饺子馅而起。肉糜像肉片肉丝一般用去做荤素搭配的菜,比如肉末臭豆腐煲或肉末炒韭菜。这样的吃法是一分到底,过去则更多是散而后聚,分而后合——肉剁好或绞好之后再捏搓到一起,是为肉圆。

    如此分解了以后再聚合,并非多此一举,从口感到味道,与整块的肉相比,迥异其趣。虽说肉圆之中,也有松紧之分。此外既然不像整块肉的天衣无缝,味道自也就有了乘隙而入之便。中国人吃西式大块肉,最不耐的就是它的不入味。

    我小时吃到的肉圆很少是纯肉的,小部分是因为对口感、味道的追求,大半却还是因为肉不够吃又要满足饱饱吃肉的幻觉,于是添进各种东西去做大做强。试想食堂里常见的肉圆拳头大小,全用肉,需得多少?

    餐馆食堂等公共吃所,几乎一律是加各种淀粉,各种淀粉到肉里水乳交融,掺“假”于无形,最是便当。以我的经验,最失肉圆真意者,当推学校食堂的产品。做肉圆而少掺和些淀粉,原本是求其酥嫩而又便于粘合,多数店家却是一意全在做大。在吃肉方面,学生最是嗷嗷待哺的,故以学校食堂的肉圆,大得最是夸张。就食堂而言,肉圆高下最重要的指标即是掺入面粉的多寡。像我大学的食堂,肉圆赛过最大号的狮子头。所以若不求“得意忘形”,满足基于视觉的想象,倒也是彼时荤菜的一个选择。但视觉上的喜人敌不过口舌感觉的真切:淀粉比例失调得太多了,结实得可以,吃起来如同加了咸味的面疙瘩,肉的消息只在隐约之间。我有个同事,工作后住在校园里,图省事常去吃食堂,时间一长习惯了,居然认定食堂的肉圆好吃,馆子里或家里货真价实的,反倒不以为然。

    喜吃肉圆并且达于高潮的,是我住在珠江路电子一条街的那段时间。这条街两边都是卖电脑的,员工中午要吃饭,于是许多卖盒饭的摊子应运而生。我常光顾的是住处楼下不远处的一家。

    我敢断言,能在与别家的竞争中占得先机,他家的肉圆功莫大焉。卖盒饭,通常都是做好了饭菜拖到那地点去卖,他家大体上也是这模式。唯独肉圆,凡不到开饭的时间,就看夫妻俩在那里做,男的剁肉拌调料,女的一个个团好了下油锅炸,过程高度透明。其次是他家的肉圆做得讲究。最能吸引眼球的不是女的在那儿炸,是男的双手各一把菜刀,此起彼伏地当街剁肉。

    当然淀粉还是要掺,不过不过分,吃在口中感觉不到淀粉的存在。刚从校园搬到这里,对学校食堂的肉圆记忆犹新,就觉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才算是吃肉嘛!此外味道也调弄得好,不像外间菜通常的情形,咸得吓人,且酒、糖、葱、姜都放得恰好。故我但凡买盒饭,荤菜方面独沽一味,就要这肉圆。

    倘不合肉圆,又想换换口味,我就会到街对面小巷子里去找另一家。这家是扬州人,老夫妻两个都退休了,在路边支了一口特大号的钢精锅,卖扬州狮子头。扬州狮子头虽也只好往肉圆里归类,做法却见得特别。肉是粗斩,不像通常做肉圆,以剁得细为好,出锅了在肉圆的“集体”里亦依稀看出“个体”的状态,这里面又有一定比例的肥肉。扬州狮子头因肉是粗斩,黏和度甚低,动静稍大就散到不可收拾,弄成白水煮碎肉,味道散去,没法吃了。故都要小心翼翼安顿好了,加了适量的水使文火慢慢地炖,中间再不碰它。餐馆里的清炖狮子头都是连了砂锅端上,论人头的不算,大份的最多也就四只。那老夫妇当街卖,一口大锅里足有几十只,还要盛出让顾客带走,难度确乎大得多。

    这家的狮子头和卖盒饭那家的肉圆,口感上一松一紧(那家求其结实,好像还拌了蛋清在里面),味道一浓重一清淡,在我吃肉圆的历史上,可说交相辉映。

    荤油

    严格地界定起来,凡动物身上炼出来的,大概都可称作荤油。事实上此名却是大体被猪油独占了。通常说荤油,肯定就是指猪油。

    我一直弄不清楚板油出在猪身上的哪个部位,也不知道板油和肥肉之间的区别。出于好奇,有次在一大超市肉制品柜台那儿买肉糜,就顺嘴问掌秤的小伙子这问题,谁知猪是分了尸,大卸八块之后才到他们这儿,他也弄不懂。不过他好像也有点好奇,遂搁下挨个等着他称肉的顾客,去请教里面一年岁较大的师傅。回来就很负责任地告诉我,板油乃是肉下面包裹着内脏的连成片的那一层。

    我问了几个人,那时候买板油是否要肉票?有人说要,有人说不要,我相信前一种说法:以当时供应的紧张,不是凭票供应,还不得打起来?没有哪一家肉是够吃的,不过家家户户碗橱的某个角落里,多半有一罐或一碗荤油。挤出肉票来买板油几乎是自然而然的选择,盖因餐桌上肉类缺席是常事,荤油却是应该常备不懈的,买一斤肉不过两顿三顿,一斤板油熬出来,至少可供半月之用。

    我的印象里,板油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不得已,有时候也就用肥膘肉来熬油。肥膘出油率不及板油,而且熬出的油色泽、气味也不一样,颜色白偏黄。但是熬制法却一般无二,切成块往锅里一放,盖上锅盖或敞着都行。起先白花花一堆,渐渐地块儿就缩小,嗞嗞地往外吐油,吐到一定程度,就一概浮起,身下已是油成一片。到最后,板油或肥肉块缩到小手指头大小,色作焦黄,便是油渣,这时就得将其捞起,锅中物倒入备好的容器中,待其冷却,便是或白或黄的荤油了。很多人都认定炒菜若不用荤油菜就不香,对此我体会不深。我得其三味的是吃面、吃菜饭时弄点荤油加进去,其功用夸张点说,是点石成金。简陋之中,立马提升一个档次。这吃法在小馆子里也是常见的,阳春面、小馄饨的底汤就是一碗白水加酱油、葱花,再来一点荤油。的确是油水太少了,看到一小块荤油在碗里融开,漾出大片的油花,我敢说好多小孩,至少是男孩,会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们兴奋的顶点应该是吃油渣的时候。油渣可以拿来做辅料、做点缀,比如烧青菜、烧萝卜,也可剁碎了和青菜一起做馅,包饺子、包包子、包元宵,均无不可,味道都不差。但这都是为辅,最能彰显油渣之主体性的,乃是刚从油锅里捞起便拿来吃,带着油温,几分焦脆,拌以盐或是白糖,真是味道好极了。, 百拇医药(余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