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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食堂饭
http://www.100md.com 2013年6月1日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3年第6期
     我的家乡在贵州省松桃苗族自治县永安乡,吃食堂饭好像是从1958年秋天开始的。

    村寨里办起集体食堂后,一家一户就将永远告别炊烟,三角(支撑锅罐的铁器)和锅、鼎、罐都要收缴,灶孔里、火炕头都要泼凉水,碓磨都要打封皮,于是,爹娘自然而然怀起旧来:“唉,祖祖辈辈过惯的小日子,就将一去不复返了!”

    尽管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但居家过日子,哪家不或多或少留有一点这样那样平时舍不得吃,以及搁在那儿准备招待贵客的东西呢?这时候,村民们都不得不忍痛割爱,把那些好东西翻出来大吃大喝了。一时吃不完的,也都“坚壁清野”了。

    食堂饭一般以自然村寨为单位,户数太少的就得几个寨子合并在一起吃。我们风背岩上石家的食堂就包括了小风背岩十来户姓陈的人家,两个寨子一共大概三四十户。我的四叔石邦儒担任第一任负责人,好像是称什么营长。食堂就设在我家那幢房子,一则我们三四户人家就有三四个灶,炊具齐全,更主要的是我们晒坝宽,能安下好几十张八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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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饭开张那天好不热闹,比办喜事讨酒席还风光。烧柴的、挑水的、摆放桌凳的、杀猪宰羊的等等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弄柴——几个壮劳力拿起板斧、大锯,到距离食堂三四十米远的村边,将两人合抱粗的一棵笔直的古柏香树“咚咚”砍倒,“唰唰”锯作几节,再“咔咔”劈碎,扛回灶房就算完成了任务。

    顺便提一下,据本人所知,做食堂饭砍古树烧的这类“败家子”现象绝非仅有,许多地方的古树都是那时砍光的。

    菜饭做好了,四叔“当当”一敲铜锣:“喂!开饭了——开饭了!”话音刚落,只见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坐席了——”“接菜——”“热乎饭——”你就看上酒的、打盆出菜的、添饭的吆五喝六,二三十桌大酒大肉,觥筹交错,孩子们则高兴地在桌子底下拱进拱出。

    打那以后,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四叔就起床“当当”敲起了铜锣:“喂——大家快起床,出工啦——”社员们就赶紧爬起来,哈欠连天地上工干活去了。收工时,大家还要顺便将自家自留地上种的瓜菜摘回,交到食堂上登记,以记工分。铜锣一响又开饭了,吃了嘴巴一抹就可走开,碗筷都不用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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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景不长,吃饱喝足不几天,粮食就开始定量下锅,大家都吃不饱了。看来,桌子是摆不下去了,村里就按年龄、劳力等不同情况分为一二三四等,食堂把饭统一做好后,再分到一家一户,不愿在食堂吃的,还可端回家去吃。

    好在我们寨子地处偏僻,上面检查不容易到达,特别是外地派来的司务长心慈手软,睁只眼闭只眼,才使我们没咋饿着。打谷子时,大家都把谷子往稻草下藏,挖红苕就将红苕往泥土中埋,晚上再取回私分。

    记得一天夜里,爹派我到一个叫王家土的地方去背谷子,从一出发直到谷子背回,以至到后来好久一段时间,我心里一直都感到极大的不安:我已经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小学毕业后还要报考教师,这次偷盗行为一旦出纰漏,我的前途不就断送了吗?

    正因为我们那儿天高皇帝远,对上面的指示阳奉阴违,锅、鼎、罐收缴得不彻底,食堂上打回的饭不够吃时,大家都把私藏的东西取出来充饥。大白天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吃的,只有熬到深夜才可偷偷摸摸吃一点。

    就这样,一直到1959年冬我参军时,我们寨子的人才饿到用蕨粑、折耳根、红子泡、岩豆瓣、棕包米、蒿枝草、清明菜、打破花根等野生根果充饥的地步,只有三四个人身子开始浮肿。我当兵后,听说真正属于饿死的也不过就是六公、青大叔、银章二姑爷等三个人。而在其他一些执行上级指示坚决的地方,不仅除我们所吃的他们都吃了,而且还额外多吃了桐麻皮、青冈籽、苞谷核、苞谷杆……甚至还饿死了更多的人。, http://www.100md.com(石敦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