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草堂话师白
娄师白简介
生于1918年,湖南省浏阳县人,原名“娄绍怀”,1937年齐白石为其换名“娄少怀”,并题号“师白”。娄师白1942年毕业于北京辅仁大学美术系。曾任北京画院一级美术师、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名誉教授、北京中国画研究会副会长、北京师白艺术研究会艺术顾问等职。
初识大师风采
那是在1998年的一个夏日,一位画界的朋友带我去参加娄师白先生80大寿的晚宴,第一次见到大师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耄耋之年的娄师白,在妻儿的陪伴下,缓步走入宴席。娄老个子不高,略胖的身材很显福气,慈眉善目,像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他话不多,总在认真地倾听每一个人的祝福。宴会中安排了现场书画,书画家们挥毫泼墨,娄老也乘兴提笔作画。
1999年,娄老成立“北京师白艺术研究会”。我体会到,老人是在发扬齐派艺术,为弘扬国粹而不遗余力。尔后,经常会在不同场合、不同笔会上遇见娄老,他依然笑口常开,说得少,认真听,对人很和气,很友好,一点大师的架子都没有。
后来得知娄老还非常热衷于公益事业,经常参加有社会意义的活动。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娄老率娄述德、刘存惠、邓跃进、杨永昌、邓治平、娄茗、李笑天等门人举行书画联谊笔会。娄老及弟子每人创作两幅作品,将全部作品举办抗战画展,并无偿捐赠给有关部门。
又见“土地公公”
2002年盛夏,我受翰海书画院之邀,同往韩国,观看“中韩百名儿童书画大赛”。得知担任此次大赛评委主席的是师白先生,能与这位著名国画大师一路同行,我异常激动。
7月15日,我们在相约地点集合。近百名学生和家长的笑声、说话声沸腾着。这时,娄老和他的夫人、长子的身影出现了,没有人指挥,学生和家长们突然安静下来,接着就是一片掌声。娄老没有要求单独接他,甚至组委会提出要派车去接,他都拒绝了。他说:“今天出发的人多,再接我,你们忙不过来,我自己找车过来。”
数小时后,我们平安抵达韩国仁川国际机场,但接我们的巴士却一时不见踪影。娄老有些疲倦,他非常需要休息,喝上一口热茶,可这时我陪着娄老及夫人,只能坐在机场外的石凳上等。我在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车的影子,娄老却心平气和地说:“别着急,你也坐着歇会儿。”
在乐天世界举办“中韩百名儿童同绘百米长卷”那天,骄阳似火,我们给娄老找了个阴凉地方,请他和夫人先休息,等小朋友都画完再请他来评判。他不肯,坚持站在长卷旁,认真观看小朋友作画,而且走到小朋友中间,看谁的色彩不够用,谁没有墨汁了。孩子们无拘无束地绘画,娄老开心极了,他忘记了疲劳,忘记了炎热,缓步穿行在孩子们中间,不时给予帮助和指导,更多的是给予鼓励。
出访每一天的活动都安排得很满,娄老都是紧跟集体,从来没有要求特殊照顾,也从来没有说哪一项活动不参加。我们走访韩信初等学校、参观战争纪念广场、德寿宫、青瓦台、民俗馆……每到一处娄老都兴致勃勃,对什么都有兴趣,什么都要细细地看,从不掉队。要知道,那时他已是84岁高龄。但你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孩童般的老人,是一个永远面带微笑、永远不着急、不发火、不端架子的大师。
比赛结束后,我们赴济州岛。济州是一个由火山岩形成的岛,岛上的气候与首尔(汉城)大相径庭,一上岛就赶上绵绵小雨。那天安排了爬“日出峰”,还要走“天地渊”瀑布的栈桥。雨水打湿了山路,我们征求娄老的意见:“是留在山下等大部队,还是……”话还没说完,娄老已经被美丽的景色吸引着朝山上攀登起来。几个稍大一点儿的学生准备上去搀扶,却没想到娄老自己登山一点儿都不吃力。
济州岛到处可见一种用火山岩刻成的“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是当地的吉祥物。导游说:“来到济州岛一定要摸土地公公——摸鼻子求儿子,摸手求财,摸耳朵求长寿,如果都想求,那就上上下下地摸个遍。”
大家都抢着去摸土地公公。这时,一家工艺品店里走出一位老板,老板操着韩国味道的中国话,指着娄老说道:“你是土地公公?!”
这时候大家都朝娄老看去:哈哈,实在太巧了,娄老和这济州岛上的土地公公太像了!都是那么慈眉善目,都是那么笑容可掬。孩子们笑成了一团,有几个七八岁的娃娃就说:“娄爷爷,让我们摸摸您的肚子吧。”
“摸摸爷爷的肚子,你们就更聪明,画就画得更好啦!” 娄老和孩子们笑在一起,那情那景真是感人至深。
体会“老有所安”
我曾去拜访过位于北京北四环外的“老安馆”,那是娄老的画室所在。这个安静的小院里,有树木的芬芳和清脆的鸟语。“老安馆” 的名字是齐白石先生起的,匾额是白石先生手书亲赠。娄老说:“齐老先生为我题匾时80岁,老有所安的思想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当时正值日本侵略者的铁蹄在北平(今北京)践踏,80岁的老人尚不能有生命安全,思来令人心情沉重。所以,老有所安正是先生的企盼。如今我须发皆白,身在‘老安馆’,得老年之养,享老年之福,思老年之乐,作老年之为,齐老先生昔日的愿望,正是我辈的生活之所在啊。”
可是前段时间,身居老安馆数十年的娄老,却着实地不安了一把——那本中华书局出版的《齐白石辞典》,给娄老带来一次心灵重创。
这件事是在2004年10月发生的,中华书局出版的《齐白石辞典》中第127页有关娄师白的词条中,出现了“娄师白……‘文革’中,曾改名‘娄批白’,并声明与老师划清界限,文化大革命后又改名为‘师白’”的内容。看到这里,那个永远笑口常开的老人愤怒了——自古以来,严师如父,更何况自己从少年起就在齐先生身边学习,同吃同住,亲如一家人,恩师的谆谆教导犹在耳畔,师生之情永世难忘。可现在,竟然被人把事实歪曲成这样!
师白先生的回忆把我们带回到1932年。那年秋季的一天,娄师白的父亲娄德美去香山慈幼院上班,他与父亲同行。途中,与齐白石老人同乘一车。攀谈中娄德美父子得知齐老也是湖南人,不由倍感亲切。齐老的两个孩子齐良迟、齐良已当时在慈幼院寄宿读书,齐老经常托付娄德美加以照管,有时娄德美也为齐家两个孩子做些事。来往时间多了,齐老看娄师白少年稳重,就喜欢多留他一会儿。娄师白借此机会仔细揣摩齐老的绘画技法,默记在心,回家后就拿起笔模仿。1934年,有一次他在画扇面,齐老看到了,对他父母讲:“你们这个孩子胆子很大,敢画,笔墨很像我,我愿收他为徒弟,教教他。”娄德美夫妇非常高兴,选择吉日,用大红纸写下祖孙三代的门生帖子,带着礼品,领着娄师白来齐老家正式举行叩头拜师礼。那一年,娄师白正式成为白石先生的入室弟子,直至白石先生逝世,他在先生身边随侍了25年之久。娄师白得齐先生真传,全面继承白石艺术的技法,而又有所创新。
“当时齐老已经70岁。一次我在绘画时,齐老看到不禁感叹:‘娄之少怀,不独作画以予,其人之天性酷似,好读书,不与众争名,亦不为伍’。正式为我题号‘师白’,并为我刻了一枚‘师白’印章。”
“少怀”取自孔子语:“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师白”之意则主要在于督促其学习上进。
这就是半个多世纪前,那一次偶然的相遇,缔造的一个平凡而美丽的故事。
往事历历在目,娄老的心很痛,他决定讨回公道——2005年11月,作为齐白石入室弟子的娄师白以侵犯名誉权为由,一纸诉状将中华书局告上法庭。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纷争平息。中华书局承认其出版不符事实内容的《齐白石辞典》侵害了娄师白先生的名誉,在重要媒体向娄老公开道歉,并承诺重新印制《齐白石辞典》5000册,且赠送娄老1000册。
赢了官司的娄老本来可以得到30万元人民币精神损害抚慰金,但他放弃了。出版《齐白石辞典》疏于严格审查是不恰当的,客观上对娄师白先生造成了重大名誉损害,但中华书局并不是谣言的编造者,它是在出版行业有着重要影响力的国有企业,是个百年老字号,应加以爱护。所以,娄老放弃了抚慰金,希望中华书局能集中资金出版更多的好书,传承祖国文化。
娄老今年八十有九,患有高血压、糖尿病,耳朵也听不太清,作为画家最宝贵的眼睛,也因青光眼导致看不清物体,甚至看雪白的墙壁都像是洒满墨点。2003年,娄老又经历了一次大手术,可是种种疾病并没有使他消沉,他依然那么乐观,积极参加各种笔会和公益活动。他每天的健身方式以散步为主,还坚持做几套自己发明的、动作不那么规范却符合自身活动量的保健操。其次是种花、唱戏、下棋……作画和散步是每日必做,其余则是随心所欲了,每日并无一定程序和规律。娄老认为:“人老了就不要跟年龄较劲儿,锻炼千万别逞强。很多老年人都有不服老、不服输的心理,总想和年龄较劲儿,和年轻人较劲儿。殊不知有一种叫‘规律’的东西是不可抗拒的。老年人锻炼最忌逞强。真正的养生就是要做到锻炼适己适度,量力而行,用持之以恒的‘小锻炼’换来‘大健康’。”他对长寿的态度是:希望长寿,但不刻意去追求。
我喜爱娄老的书画篆刻,他画的小鸭子拙朴可爱,顽皮如呼之欲出;他画的葡萄、紫藤丰富多彩,生机勃勃。我更钦佩娄老的人格魅力——修己安人,厚德载物。, 百拇医药(於 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