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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礼物
http://www.100md.com 2016年3月15日 《老同志之友》2016年第6期
     20世纪70年代末,我们这一拨儿学生,不再“上山下乡”了,高中一毕业便进入了工厂。那时的工资不多,每月30多块,我交母亲20块,剩下来的钱都用在了买书上。几年下来,就拥有了二三百本书,有的放在书桌上,有的放纸箱里。看的书是桌上有,柜子上有,床上也是,房间里到处是书。我第一次拥有的书架是母亲为我购买的,是竹子书架。那时候,每个百姓家庭都是比较拮据的,母亲一次性地为我买了两个,有四层。两个放一起,正好贴着书桌旁的西山墙放,所有的书都有了家,好壮观。母亲说:“这礼物,怎样?”

    这一礼物,说起来也是我与母亲之间的一场斗争后获得的。1983年春节前,我帮母亲整理房间,见母亲的柜子里、橱子里、箱子里,好多都是过去的旧衣服和已经不用的旧东西。我要扔,母亲不让,气愤地说:“你那么多旧书,怎么不扔呢!”我哑口无言。母亲却笑了,说:“什么叫有用没用的,哪天缺着了,就叫有用。”是啊,缺着了,拿出来,就能用上。旧家什和旧书,内在的价值,其实都是一样的。我的两排竹子书架,也就是这一年春节过后,母亲为我准备的。

    母亲不识字,但一辈子最羡慕的是读书人。母亲一生中,曾有过一次大的转折点,可惜机会没有抓住。那时,母亲22岁,即1948年,家乡解放时,解放军在村里组织民工做军服、军被和军鞋。母亲手巧,做得又好又快。军队要到南方,参加“百万雄师过大江”,解放全中国。一个解放军女干部,用母亲的话说:腰间扎皮带挎盒子枪,头上扎着两根大辫子,走起路来,军帽下的大辫子一跳一跳的。母亲最欣赏的是那位女干部能写一手好字,会算账,会教人唱歌。女干部要带我母亲去南方,一天几趟地做我奶奶的工作,奶奶死活不让,母亲一走,这个家就散了。那时,只有我姐一个人,两岁,母亲无奈,最终还是流着汨送那支部队至村口。母亲始终记得,女干部两根大辫子在肩膀上一个劲儿地左右晃动,末了拉着母亲的手,用南方人的口音说:“有机会,还来吃你做的煎饼。”一个南方的女子,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的,领着一支部队。按母亲的话说:“只有识文断字的人,才能干大事,走天下。”也许这位女干部,就是我母亲见到过的第一个能干大事的读书人。她一辈子都记着这个女人,总是说:“读书好,读书人才有出息。”

    我书房里还有两件宝贝,也是母亲买给我的。说来也巧,也与竹子有关。母亲前后为我买了两个笔筒,第一个笔筒是粗竹子雕刻的。第二个是陶瓷的,小白兔倚着竹子的造型,也没有离开过竹子。当我想起这“竹子”情结时,母亲已经84岁,得了脑血栓,耳聋并且不能说话。我说起这“竹子”情结时,她只是笑或者点头,这些竹子礼物是有意还是巧合,始终是个谜。我后悔,后悔在母亲还健康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点。

    母亲离我而去已经多年,每当我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见竹子笔筒,便时常会想起母亲和母亲喜欢的那个腰间扎皮带挎盒子枪的女人。 (蔡交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