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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 西望丝路两千年(1)
http://www.100md.com 2017年10月8日 《百科知识》2017年第14期
凤翔   西望丝路两千年

     丝绸之路兴盛的汉唐时期,关中长安是中华帝国主要的行政文化中心。长安向东是帝国安然富庶的大后方,向西则雄踞着难以驯服的游牧集团和遥远的希腊、罗马、拜占庭等文明。无论是帝国安全战略或是对外交流的拓展,西向都是彼时帝国的经营重心。长安西首的凤翔府“当关中之心膂,为长安之右辅”,无疑就是帝国经营西域和管控丝路的第一站。作为周秦先民的故地,凤翔府孕育诞生过《礼》《易》《诗经》等中华文化原典,也西望丝路2000年。

    周秦福地凤翔府

    初夏,凤翔大地上。田垄中的小麦已起身拔穗,预示着又一个丰收季。蜂飞蝶舞的庄稼地旁,绿树簇拥着一个个村落。在这麦收前难得的农闲时节,天高气爽的午后,总有锣鼓伴着二胡的弦乐隐隐传来,这是村镇秦腔票友“自乐班”的流动演出。秦腔曲调高亢亮烈,仿佛秦军汉马厮杀疆场的余音。西府凤翔唱响的曲调却有所不同,二胡中低音为主,柔弱回环,男声极少吼嚎之音,唱腔刚中带柔,女声更是百转千回,并不走高腔上的花式。猛一听,竟以为到了江南水乡。其实这是流传关中西府的“眉户”曲调。

    大约是秦岭山的青、渭河水的绿软化了古老秦腔的铿锵,又或许是千百年前中原人西行丝路前心中离歌的余韵揉碎了那高亢的嘶鸣,“眉户”调呈现出难得的温婉和清丽。毕竟走到凤翔还可回望长安,还可以拜谒周公庙、秦公墓,还可以礼佛法门寺,而再向前翻过陇山,穿越河西走廊,中原的风物只能藏于心底了。对于离开长安的西行人而言,凤翔是漫长行旅的最后福地。一如北朝民歌《陇头歌词》所唱:“陇头流水,呜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谷歌的航拍地图中,渭河以北的周原土地平旷,少有沟壑起伏。整齐的田畴保留着周代“井田”的模样,城镇或村落大都呈规则的方形,道路网络线笔直为主,粗深线条是古老大地早有的印记。凤翔为古雍州,唐时还一度与成都、京兆、河南、太原合称“五京”。20世纪三四十年代陇海铁路修建之前,凤翔府仍囊括今天宝鸡、岐山、麟游、扶风、眉县、周至等县市,是关中平原名副其实的“西府”。地形上,这里“四围皆有高山,而中实坦平”,又有汧、渭、漆、岐、雍五水滋养,是理想的栖居之所。《诗经》称赞这片土地“周原朊朊,堇荼如饴”,连堇荼一类的苦菜都能结出甘饴的果实,这或许就是上天赐予中华文明的“应许之地”吧。

    历史上,土地肥沃的岐山地区是周人的发源地,《史记·周本纪》说周的先祖后稷懂得土地栽培特性和植物生长喜好,带领周人在邰(今陕西武功县一带)培育出东亚农业文明的种子。邦国传至第十一世文王姬昌时,“凤鸣于岐,翔于雍”,在凤翔壮大的周迎来快速发展的契机,后迁都丰镐,创建城市与礼制文明,并以小搏大灭掉商王朝,建立全国性政权。

    与周人相仿,秦人也是在凤翔崛起壮大。早期秦人曾生活于“西垂”(今甘肃礼县),由于处地偏僻且孱弱落后,被中原部族称为“西戎”。后因先祖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穆王”,得到周王室重视。至西周末年,秦穆公护送周平王到新都而获封岐山以西的土地。从公元前677年迁都城至雍(今凤翔),至公元前419年再迁都泾阳,秦人在凤翔大地完成了两个半世纪的创业史。拥有周原故地的秦人,在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强大制度文化的支持下,一举摆脱了落后愚昧,成为战国七雄中的翘楚。

    孕育周王室,滋养秦帝国,凤翔大地真可谓是中国古代文明的福地。还是清代顾祖禹总结得好:“周太王迁岐而肇基王迹。秦德公居雍而寝以盛强。汉高自汉中出陈仓,定三秦,而帝业以成。光武略定扶风,遂以削平陇、蜀也。”

    西凤酒香丝路长

    “自乐班”几曲唱罢,天色渐暗。听戏的人们各回各家,那是傍晚屋顶炊烟的召唤。雇请的主人则当院摆起方桌,几盘小菜、一盆锅盔,当然少不了散装或简易瓶装的西凤酒。农活艰辛,收入微薄,疲劳烦闷时听一段秦腔、喝几口辣酒是关中农人莫大的享受。农家小院,方桌围坐,杯杯斟满,一饮而尽,主人不劝酒,客人不贪杯,这是西府喝酒的习俗。酒以高粱为原料,大麦、豌豆为酒曲,用料都是凤翔的物产,价格低廉亲民。这酒性辣,但辣不呛喉,又回味甘甜。

    凤翔地处西北,冬春苦寒,酿酒、饮酒的历史也相当久远。近年来,研究秦始皇兵马俑的学者们注意到,兵将人俑大都肚皮微鼓,推测应当与秦军作战前饮酒的习惯有关。关于秦军饮酒,史书上很早便有记载。《史记》载秦穆公“亡善马,歧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得知自己心爱的宝马被乡民吃掉,大度的秦穆公不但不惩罚,反而说“君子不以畜害人。吾闻食马肉不饮酒者,伤人”,遂下令赐酒与岐下野人。后來秦穆公伐晋被围,情形万分危急之时,这岐下三百人突入乱军阵中,“椎锋争死”,以报食马饮酒之德。秦穆公反败为胜,还俘获晋侯而归。成书于宋代的《酒谱》也有“秦穆公投酒于河”的典故,言“秦穆公伐晋及河,将劳师,而醑惟一钟。蹇叔劝之曰‘虽一米投之于河而酿也’,于是乃投之于河,三军皆醉”。看来这凤翔的酒不仅醉人,还流淌着古老的故事。

    唐代取“凤凰集于歧山,飞鸣过雍”之意,将雍州改为“凤翔”,也称“西府凤翔”,“西凤酒”的名字也开始慢慢响亮。这一时期,大唐实力雄厚盛名远播,穿行在万里丝路上的官宦、使节、士卒、商人等都可能在凤翔留驻时品饮过西凤酒,甚至携带些许上路,陪伴于悠长寂寥的征途。其中,波斯王尼洹师的身影最为清晰。7世纪后半叶,崛起于阿拉伯半岛的大食四面扩张,很快击溃波斯帝国。波斯王卑路斯沿丝绸之路东逃,于675年初抵达长安,两年后在复国无望中去世。

    唐调露元年(679),西突厥阿史那都之部与吐蕃联合,侵入大唐安西。为了保护边疆,吏部侍郎裴行俭建议护送波斯王回国,形成东西夹击的态势,迫使吐蕃退兵。唐高宗准奏,随即册封卑路斯的儿子泥洹师为新波斯王,担任安抚大食的使命,并令裴行俭护送泥洹师回国。史载一行人途经凤翔府,行至城西十五里亭子头村,忽见路旁“群蜂昏昏迷迷,欲飞不起,众蝶摇摇晃晃,纷纷坠地”,一股浓香自柳林深处飘来,让西行路上的将士们欲罢不能。裴行俭与泥洹师坐定畅饮,还即兴赋诗曰:“送客亭子头,蜂醉蝶不舞。三阳开国泰,美哉柳林酒。”我们不知道这位波斯王品饮柳林酒时的内心境遇,他是怀念万里之外故土的葡萄美酒,还是借酒驱散前路的万里愁云,又或许在觥筹交错中,迷醉于“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的朦胧之中。 (刘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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