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叫翠花。一听这名字你就可以断定她是个农村姑娘。她进城的时候17岁，在远房亲戚家做了一年的保姆，之后又陆续做过商场推销员、酒店服务员，一个月也就拿三四百块钱，除了付房租开支生活费，她每月还寄回去一百块给弟弟读书。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做老板了——就在距离我家不远的农贸市场租了一块小小摊板，卖米粉。

    她记忆力特好，但凡去她那里吃过米粉的人，要不要加辣椒，多放个鸡蛋，或是千万别放味精，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看到人来了，先笑笑招呼，一语便道出客人的习惯，客人的心头便先暖开了，觉得自己被尊重了。她又很爱干净，忙碌的间隙总是拿张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渐渐地生意就好起来。我中午不喜欢做饭，常去她那里吃碗米粉充饥，这时候的生意比较淡，每次去总能看到她坐在凳子上，很认真地数鞋盒里的钱。看到我，她会站起来，笑笑地叫一声，姐好。边给我煮粉边跟我说，她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卖很多很多的米粉，那钱能把鞋盒子装满就成。我有点想笑，一张张的块块钱，装满鞋盒子又能有多少呀。可她心满意足，说，城里真好，只要肯干肯累就能挣到钱。

    她爱美，头上总扎条丝巾。质地不好，是那种很便宜的地摊货。她有好几条，每天一换。有时忙得热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在丝巾的映衬下，格外动人。她的老乡偶尔也来摊子上吃粉，怂恿她一块儿去美容院里做，说是钱来得容易又舒服，哪用这么辛苦。她只笑。进城几年，她仍然穿着军绿的解放鞋，说是耐穿又耐脏。老乡们把脚上穿的那种高跟尖头皮鞋脱下来硬要她试，她把脚伸进去，走两步，眼疾手快扶了桌子才没摔倒。她笑着说，不行不行，我天生就是劳碌命。老乡们终于走了，有人就说，翠花，你的老乡们可真够花枝招展的。语气里的鄙夷是明显的。可是翠花说，她们也不容易。她不是不知道，她可以像她们一样，稍稍肯出卖点青春，也就能过得很舒服了，起码不用起早贪黑地烧炉子。但她没有，却也不愿指责她们。她跟我说，馨姐，等我以后不卖米粉了，我也穿高跟鞋。

    然后，她真的不卖米粉了。她把旁边的小小门面租了下来，开始卖快餐。没有钱把漆黑的墙刷白，她找到一些废旧的通告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