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入胖人国
我对汤加一无所知。去之前,新西兰的亲戚说:“汤加?汤加什么也没有啊,要去斐济才好玩喔。”
然而汤加真的不一样。
那天一大早在奥克兰机场,我们一家三口排在检票队伍中,本来昏昏欲睡,再抬头发现,看前后都需要下意识仰起头,因为队伍里尽是高大魁梧的人,每个人都胖得整整齐齐,胖得庄严肃穆。远处,一个有三四百斤的男人,慢悠悠拖着步子走过来,好像走路是世界上最不着急的一件事情,他每走一步,都像用脚在亲吻地面一样,那么爱意浓烈,那么依依不舍。
跟那些胖出几道褶子的病态胖子不一样,眼前这些大块头,穿着足够宽大的衣服,身上一点褶子都没有,让人想到某种优雅的大型海洋生物,比如说,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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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们在飞机上很安静,坐在小小的座位里。吃飞机餐时,我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在开开心心地吃着冰激凌。
我们排队进海关,此时人群中的瘦子已经变成了稀有品种,汤加男子穿着黑色大短袖,站在面前,雄伟如一尊神。女人喜欢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我看到了一个汤加美女,脸像卡戴珊,一个小小的头,身体“啪”一下膨胀开,穿着明黄色的露肩T恤和紧身牛仔裤。不知不觉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面有只扎蝴蝶结的小象。她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胖得神采飞扬。
我们一家三口毫无悬念被归类成了瘦子。后来到汤加市中心,我发现了一个惨烈的事实,这个国家也是有瘦子的,瘦子都在大街上乞讨,一个头发花白、瘦兮兮的老婆婆走过来,向我们的司机摩尼摊出手,摩尼毫不犹豫从车上拿出来几个硬币给她。
瘦子太可怜了。瘦子走在汤加的街道上,没有一点力量感。瘦子总是急匆匆的,好像天下有什么立刻必须要办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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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汤加,走路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存在的。
走出机场时,胖乎乎的摩尼大哥,被安排来接机,他是我们民宿主人的邻居。他说:“车在前面,但是现在很热,我去开过来怎么样?”
我问他,是在另一个停车场吗?他给我指了指20米开外的一辆银色皮卡,是那辆车。
什么?!这点路走过去不就行了?
到了市中心,小陈去换钱,汤加银行里的电脑,大概是20年前我上小学时淘汰的那一批,他们办事的速度缓慢到让我燃起一阵又一阵的绝望,最后实在忍不住冲出来,问站在外面的摩尼,有没有ATM?他往前一指:“看到那个红色招牌没?就在那个招牌后面。”
我说好。摩尼叫住我:“我送你去呀。”
我简直要昏厥了,看起来只需要走100米!汤加人的脚不是用来走路的吗?“No,I can w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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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笑了,指了指天说:“Hot,too hot!”
瘦子在来汤加国的第一天,还有着原本保存的无穷精力,这种精力可以让人一天走兩万步,马不停蹄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看一场电影,再去看一场音乐会,出门吃晚饭,再散步回家。大都会里的城市动物,正在为了消耗自己的脂肪,拼命找点运动呢。
第二天,才是一个汤加人真正的生活。
酷热,让人一动一身汗,从床上起来是一身汗,喝口水是一身汗,从房间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又是一身汗。南太平洋的太阳,像个真正的火球。明明天气预报写着晴朗的28℃,小陈的手表上,环境温度为30℃。
我们住的民宿没有空调,卧室和客厅都有一个大风扇,但是没有用,吹过来的是热风。幸而有一只大冰箱,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可以站在冰箱门口,思考一下人生。
, 百拇医药 我到底要干吗来着?炎热很快把人的大脑弄成了一堆糨糊,我打开电脑,这天原本打算写点什么,但汗好像把灵感都带走了,什么都写不出来,闷热的空气里,除了躺着,什么都干不了。这时才想起,为什么当年新加坡为了大力发展,第一步棋是安上空调,室温定为18℃,有助保持清醒,持续工作。
30℃,从精神到肉体,都在融化,只有一件事情不费力——吃。
汤加满大街都是食物,中国人开的杂货店隔50米就是一个,里面卖各种高热量饼干、薯片。市场上,苹果和橘子都甜度惊人,十几块钱的西瓜,抱起来有10斤重。这里什么都是超规格的。木瓜,挑一个最小的,5斤;香蕉,只卖成串的。龙虾,上海人过年一桌人吃一只波士顿龙虾,在这里不够塞牙缝,小陈随手在市场上买了3只大龙虾。
不知道汤加人去中国的一些城市,看到便利店里按个卖的香蕉,是什么心情?
这天晚上我查了资料,说汤加人高大魁梧的体型,是因为他们特别热爱吃淀粉含量超高的根茎类植物,木薯、芋头、面包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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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去掉了晚餐里的面包,吃点水果就好了。但汤加人最喜欢的水果,显然是淀粉含量最高的香蕉。小陈送给邻居摩尼一只龙虾,对方热情地从地里摘来了两串香蕉,一个劲地说着:“你们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
我们一家,在遥远的祖国,从未听过这样的赞美,之前在新西兰因为在房车上大吃大喝胖出来的肉,在汤加变得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汤加人不在乎一切。新西兰人告诉你,一定要注意防晒。在汤加的超市里,我费尽全力,只找到一瓶SPF指数为8的乳液,这玩意能干吗?
汤加人笑眯眯地摊摊手,在一家药店好不容易买到一瓶防晒液,我明白了汤加人为什么不防晒,始终流着汗的脸,擦什么都是徒劳。
每个汤加人的房子外面,都是长长的廊亭,白天可以在外面躺着睡觉,入夜天气开始变得凉爽,可以回房间睡觉了。白天开车在路上,总能看见马路边房子下面,正在睡觉的汤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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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是多么重要啊。而显然,死亡是另一种休息。
汤加人喜欢把坟墓建在马路两边。最热闹的地方,忽然有一片花花绿绿的坟墓,坟墓上插着大幅彩色照片,一把又一把鲜艳的花。入夜后,坟上还会亮起五颜六色的彩灯,我看见一座坟上,有巨大的闪动着的爱心。据说汤加人喜欢把逝去的人葬在住的房子旁边,方便聊天。
在胖子的故乡,有很多勤劳的中国人。
这些中国人不怕炎热,不怕辛苦。据说早上六点海鲜市场的海鲜就会被中国餐馆买完;据说中国人承包了所有的修路工作;据说他们开起杂货店来完全不辞辛劳,搞得当地人瞠目结舌。
来汤加的第三天,我身上中国人的勤奋因子就被激发了。
我打开电脑,勇敢无畏,身上流着汗,手里啪啪地打着字,在苦难中,想到当年中考的夏天,想到教室里的电风扇,想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在汤加人眼里,中国人大概是疯了吧?, 百拇医药(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