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
十年前雪声萧瑟的一天夜里,我自一座城往另一座城走去,中间停留的时光遇见了斯人。
斯人盛了满满的笑意,拿出一盒茶花香烟,抽出一支,轻声问我:“气味重,你受得了这个吗?”那笑容我至今记得,仿佛随时可以让人掬了拿走放在袋里,从此行遍万水千山路也不会融化,只会贴心伴着我,“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我于是欣然接受那枝茶花,由他替我点燃,暗夜里烟头顿时起了小朵的红色,便是一只开足了的“六角恨天高”。我默念烟盒上的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顿时微笑。
斯人坐在我的对面,一张脸单薄如纸,配以一袭苍蓝布衣,一条苍蓝围巾,一双同样苍蓝的毛线手套。男子怎么可以穿这样齐整的蓝?忍不住对他起了莫名的猜测:是否便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痴情?或者他曾有恋人叫蓝,于是便夜夜着蓝,期盼着重遇?是否唯有这平淡的颜色才是今生情爱的印证?那年我十六岁,是愿意把任何事情都往爱情上去想的年纪,而斯人却不知年岁,不知名字,只记得他着苍蓝布衣,在红灯映雪的夜晚,微微地向我点头致意,把我当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一样看待,给我以尊重和爱护。
再想起斯人,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今日,一月的江边没有雪,只有点点鸥鹭雪片一般飞过。忽然便看到黄昏里,天空的颜色由鲑红到藕紫,到暗绿、暗紫,到黑紫……再到苍蓝,白日隐去,大地寂寞。江水两岸起了灯火,有人唱出多年前的一首歌,有人起了忧思,有人怀着心事,有人想起了从前的人、从前的片断。斯人应无恙吧?斯人此时还着苍蓝么?苍蓝得如同暮色归于寂灭的颜色,如同烟火刚巧燃着的颜色,如同皮肤之下静脉隐隐的颜色……当所有的颜色都失去,所有的华丽都剥落了彩衣,也许唯有这一点黯败可以持久,唯有这一点淡漠最是温厚吧。
苍蓝的印记留存下去,在浮生千山路上,让我偶尔想起,偶尔怀念。, 百拇医药(榛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