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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留肝胆两昆仑
http://www.100md.com 2012年12月1日 《东方养生》 2012年第12期
     “燕燕归飞影不双,秋心零落倚船窗。波声和梦初离枕,山色迎人欲渡江。泪到思亲难辩点,诗因久客渐无腔。填胸孤愤难堪语,呜咽寒流石自淙。”诗心秋客,柔肠百转。品味这别情依依、悲心悠悠之句,你可否想到诗人是怎样一副模样呢?

    或许你想不到,他正外穿月白色长衫,内着玄色武士装。或许你想不到,他会左手叉腰,右手持剑。或许你能想到。他浓眉俊目,闪闪似电。然而你绝难想到,他岿然屹立如山岳,凛然正气傲死生。这诗人竟好技击,好骑马,好舞剑,却被梁启超称为“晚清思想界的彗星”。

    兴邦忧国我家事

    这位被梁启超称誉的诗人,也曾被一代伟人毛泽东评论。毛泽东将他与中国思想界另一位开天辟地的人物相提并论:“前之谭嗣同,今之陈独秀,魄力雄大,诚非今之俗学所可比拟”:俗学所指,当为以悠悠之口,发纷纷议论,于家国民族,无补无益之学。浏阳谭嗣同,字复生,其诗心真情,在前面所引离别之诗,或可得些许印象,然而魄力雄大,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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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复生心志真挚、魄力雄大,其悼念亡兄的长联,或可知这份气魄所系何事。上联追忆家兄平生行谊:“空同首三十三年,盖世才华都被艰难磨折尽,为君略计大端,以妙理启深思,君善于学;以滑稽演文理,君善于辞;属怵目惊心,处家庭非常之变,君又善于行权;卒至窜身荒岛,委命穷乡,倘泉壤有灵,应慨壮游万里,吞声怕念家山,寂寞琴书,藐藐遗孤尚文褓。”

    下联敬挽家兄触景生情:“莽伤心五月五日,蓬瀛风色竞教噩耗远飞来,顾我犹深隐痛:当平居失弟道,我负其生;当含殓未躬亲,我负其死;值盘根错节,无缓急可恃之才,我尤负其期望;徒然翘首天涯,羁留沪上,忆汉阳语谶,终成一别千秋,衔石谁填恨海,苍茫烟水,飘飘何处着冤魂。”读罢长联,静思谭复生日后壮举,不仅让人掩卷长叹。

    历史有时恰似在冥冥中给人暗示,谭复生痛失家兄之语,日后竟成夫子自道之言。昔日李太白有诗,“京华结交尽奇士”。谭氏一门,英才济济。复生交友,亦是国士之筹。谭复生家父,位列封疆,自幼熏习,莫不以国事为念。知识可以记忆,文化必在传承。技艺可以操练,忧国之念如何化于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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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救国兴邦之士,大凡归为两类,或是家学渊源,或是志向高远。谭复生则以一身兼此二者,对于国家兴亡,有切身忧怀之真情实感。孔子曾对高徒子贡讲述,“贫而乐,富而好礼”的道理。富而好礼之“礼”,乃涵盖人伦礼仪、经国制度、民族文明而言之。若谭复生者,可谓富而好礼之表表者,可谓书生救国之表表者,可谓中华文化之表表者。

    九万里风星河转

    谭复生出身名门世家,故而关怀国计民生。瞩目晚清的政局,尤为痛心疾首。列强环伺,国事本自危急;贵胄淫逸,民生岂容懈怠。侈谈道德之士,未有救时良方;刻意维新之人,只识破旧为主;久历官场之吏,难脱势力桎梏;自甘下僚之客,尚且各自为政;余下流生俗士,不值一提,愚妄孤陋,何足道哉?眼见尘世非我所愿,时运如是,国难如斯,谭复生自感“但非生人所能忍受”在患难中发愤而言:

    “人生世间,天必有以困之。以夫下事困圣贤、困英雄;以道德文章困士君子;以功名困仕宦,以衣食困庸夫。天必欲困之,我必不为所困,是在局中人自悟耳。夫不为所困,岂必舍天下事与夫道德文章功名货利衣食而不顾哉?亦惟尽所当为,其得失利害未足撄我之心。‘强为其善,成功则天’,此孟于所以告滕文公也。可见事至于极,虽圣贤亦惟任之而已。君子坦荡荡,名教中自有乐地,安用长戚戚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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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复生襟怀坦荡、雄姿英发,戊戌维新,勇往直前以赴国事;七月入京,进位军机,未足十日而慷慨就义!生,迅疾似彗星于宇宙;死,耀亮如红日在人间。自古以察察之躯以死国难者,或自沉江河,或从容捐躯,若谭复生能他走而不走,可自救而不救,七尺血肉之躯不以生为所念,但求死能得其所,其所愿所谋,究为何事?

    九万里风星河转,五千年文愿力同。虽说是风景不殊,奈何有山河之异!谭复生论学,推一“仁”而已。仁,所以开天地价值之源,所以齐万物平等之理,可以通潮生潮落古今之悲!俯仰人间是与非,当今之世舍我谁?唯以大仁大悲之胸怀,目苍生国族之危难,方可以大智大勇担当。知天下大势,明一身才性,谋万世太平,行终生无憾!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谭复生敢以生命之赤诚,唤醒世人于蒙昧,因为“程婴杵臼,月照西乡,我为其易,君为其难”,得以与君子奇士分任国事,以图将来,死而无憾。又知将诗文辞稿有所托付,精神思想足以流传于后世,时事如此,不有流血,难昌国运,死得其所,夫复何求?是以谭复生傲视流血,动容陈言:“有之,请自嗣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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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万世者天佑之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肉身化作赤诚,精神照耀千古。时运转换,士风不一。然而千古圣贤英雄,皆以教化人心、改革时弊为务。同运所系之关键,在乎人才之鼎盛或凋蔽。谭复生死国难、报皇恩,所以直追晚明之东林,上溯先秦之诸子,自振一代之倾颓,昭示后世之青年。于是观之,谭复生之精神意志,启示辛亥,激发五四,促使青年勇猛精进,感化士人报效国族,诚乃立德立功,万世不朽也。

    一代有一代之士风,代代有贤达以正之。周文疲敝,孔子复礼;灾异过甚,仲舒矫枉;八代之衰,退之自振。刻意功名者,无非进取权势;贪求金银者,只为诈得财富;惟以天下己任,众生所寄托者,独知教化士风之重要,诚惶诚恐不唯恐失天下而已,战战兢兢犹恐失天下人之心也。人心所向,社稷之福,士风所尚,上天之佑。

    晚清士风靡靡,而六君子流血。如此大节大义,千古几人担之?若是生死相许,不亦过乎惨痛?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一时怠政,遗患无穷。又何况百年流毒,非大雅君子拯之,诚无如之何也。“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严冬大雪纷纷而落,润大地而肥沃土,虽万物皆白,随春阳温之,草木自然蓬勃发达。至如六君子之精诚热血,虽一时一地之事,然民心因之思进,民智为之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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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智一开,则知危亡,不可以守旧;耻文弱,皆争相强身。民众知自由,知爱国,知自主,天下人相与论天下事,士风大举而民气可用。六君子去后五十年,神州大地再获新生。六君子再莫能见,亿兆同胞宁敢忘怀?谋万世者,享万世名。浏阳县城西门外,特为谭嗣同修建烈士伺,有南海圣人之称的康有为特送一挽联:“复生不复生矣,有为安有为哉!”

    复生不复生矣!不过那“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迈之声犹然在耳;那“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呐喊,依然响彻云霄。是否已无人记得你的英武的容貌?却还有人知道你墓前华表的挽联:“亘古不磨,片石苍茫立天地;一峦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涛。”

    缅怀先贤,沉思国史。政事不容懈怠,士风讵可低靡?今处升平之世,未若国难死生之时,是以奋发有为之士,当不负光阴于往史,不负心良于自身,得以不负复生英灵于当下。惟念往圣先贤之不易,思国士君子之精诚,惜英杰豪勇之赤血,必与时俱进而自强!, http://www.100md.com(吴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