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十字路口的土耳其
在国人心目中,土耳其是一个很遥远的国度,她身上积淀了太多辉煌的文明与沉重的历史。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眺望对岸只占土耳其国土5%的欧洲部分,臆测这或许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突厥”人的国度为何如此执着地要“脱亚入欧”。
土耳其虽然没有中国的幅员这么辽阔,但在她身上积淀了太多辉煌的文明与沉重的历史——希腊人、罗马人、塞尔柱人、波斯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异常清晰的印迹,而伊斯坦布尔这个曾经的东罗马帝国名为君士坦丁堡的首都,就是它最杰出最当之无愧的代言人。
在国人心目中,土耳其是一个很遥远的国度,而且,土耳其95%的国土在亚洲,只有不足5%土地在欧洲,但现在的土耳其是如此执著地要“脱亚入欧”,以至于加入欧盟的计划屡屡碰壁,依然痴心不改。
冲突与融合
如果你在土耳其只有一天的时间,你一定要选择伊斯坦布尔。即使你在伊斯坦布尔只呆一天,索菲亚大教堂也是一个必去之地。它和著名的蓝色清真寺仅有一街之隔,是土耳其旅游的“头牌”。它原本是伟大的康斯坦丁大帝时代的杰作,稳坐基督教世界最大教堂的交椅有600多年。然而,当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土耳其费劲地攻破了君士坦丁堡之后,愤怒的苏丹开始了对索菲亚教堂的“革命性”改造,所有的基督教壁画全部用特殊的涂料覆盖起来,然后对其进行煞费苦心的“伊斯兰化”,于是,曾经作为基督教世界地标性建筑的索菲娅大教堂摇身一变,成了穆斯林的清真寺。
这种情形几天以后我们在卡帕多西亚的露天博物馆再次发现。这些酷似窑洞的建筑原本是一部分率先信奉了基督教的教徒为了逃避罗马当局的迫害逃难聚居的地方,当土耳其人占领这里的时候,也同样对这里古朴的教堂进行了破坏,所有壁画上宗教人物的眼睛都被抠掉了。这种做法据说是士兵们认为那里可能会藏着钻石珠宝,除此之外,他们恐怕不那么喜欢那些异教的眼睛——当一个人面对面地对另一个人实施毁坏的时候,即使是一个已经被极度妖魔化的对象,两者眼神对接的时候心头总还难免会掠过哪怕一点点的犹豫和不忍吧?
奥斯曼帝国的老皇宫和故宫一样,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博物馆,在这里我发现了无比亲切的东西:美丽的中国瓷器。这里有一个展室专门用来展示来自遥远东方中国和日本的瓷器,皇宫里的中国瓷器藏品有一万多件,年代涵盖了元、明、清三朝。
这些美丽的瓷器几乎全部是来自中国南方两个以出产外销瓷而著名的窑场:龙泉与景德镇。六百多年以来,中国外销西亚的各类瓷器,差不多都可以从这里找到。老皇宫的那些表现王公贵族生活场景的画作里,到处能看到来自吾乡的瓷器。
最意味深长的是土耳其人对中国瓷器的“再创造”与“再加工”。中国人的艺术审美一向是含蓄和内敛的,而土耳其和阿拉伯的工匠们却素喜繁复细腻甚至略嫌堆砌的装饰。于是,尽管历代苏丹都对中国瓷器钟爱有加,但有时候也会命令奥斯曼的工匠对它进行粉饰。在中国瓷器的壶嘴、手柄上增加一些复杂细密的金饰。如此的中西合璧,看起来居然也非常和谐顺眼。
后来,土耳其大使馆送给我们一本名为《伊斯坦布尔的中国宝藏》的画册,在画册的前言中有一句话别具深意“现存其他国家的中国文物,多是经战争、抢掠或走私等途径获得的。至于托普卡帕皇宫的中国宝藏,则是土中两国千百年来和平友好通商的成果。”
当两种异质文化相遇的时候,并不是一定要猛烈的对撞,并不定只有你死我活这种结局,原来也是可以这样的互相欣赏喜爱,并且彼此融通,浑然一体!
索菲亚教堂游者如云,一些原本被覆盖的壁画经过漫长的岁月慢慢又露出了头,而土耳其政府也一直致力于小心的修复,不少的壁画上半部分已经清晰地呈现出来,显得金碧辉煌。于是,这个教堂呈现出一种可能是全世界都难得一见的情形:教堂大厅的上方高悬着两个巨大的阿拉伯文:真主是安拉,穆罕默德是使者——这是所有清真寺都会有的标志——而在厅堂的穹庐上,圣母抱着圣婴,裙裾飞扬。
在人类唯一的天空,信仰有些拥挤。当两个甚至几个“神圣”的“唯一”的主宰们狭路相逢的时候,人类的智力和理智面临了严重的挑战和困惑。
宣礼与饮茶
土耳其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信奉伊斯兰教,所以,在土耳其的这十几天算是听饱了清真寺召唤信徒礼拜的声音。做礼拜是每一个穆斯林的“五功”之一,严格来说,每天要做晨、午、昏、宵等五次礼拜。所以,一到了点儿,每一个清真寺的宣礼塔都会传来召唤的声音。每次一到那个时间,我都会摈住呼吸细听那如丝般婉转迂回的悠长声音,那声音里有一种悲悯的调子,让人无端觉得有点鼻酸,有点委屈。
在伊斯坦布尔共有上百座的清真寺,而除去伊斯坦布尔,在任何一个土耳其的城市,它的天际线都不是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而是浑圆的寺顶和林立的宣礼塔。
印象最深的是在安卡拉
安卡拉是土耳其的首都,其繁华与现代化的程度显然比伊斯坦布尔要差一大截子。这个老城看起来很破败,生活其间的人看就不富裕。那天,我们到安卡拉老城堡参观。导游告诉我们,古城堡里那些皮肤黑黑的居民是吉普赛人,生计艰难,靠卖点小工艺品为生。
老城堡的瓮城里正有一帮男孩子在踢球,他们兴奋地喊叫着,将脚下的皮球踢得嘭嘭作响。这里是全城的制高点,古城红屋顶蓝墙壁的房子在午后的阳光下辉煌着。这时,下午四点钟的宣礼之声开始了,那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闭上眼睛,孩子的欢笑声与宗教顶礼膜拜的召唤声声入耳,我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是多么的土耳其!它的宗教气息清晰可感,但绝不浓厚压抑。
这样的情形再一次重现,是在卡帕多西亚的陶瓷小镇阿瓦诺伊广场。
和伊斯坦布尔、安卡拉这些大城市不同,这是一个玲珑的小城。人们都知道土耳其地毯非常有名,却不知道,这里的陶瓷制品也别有风味。阿瓦诺依便是这样一个盛产陶瓷的小镇,小镇上经营陶瓷的店铺一家连着一家。在小镇中心广场上立着巨大的陶瓷艺人的塑像,他手扶着陶土胚,脚下踩着转轮,表情专著。塑像下面,是在大伞下喝茶聊天的老者。红茶是土耳其人的最爱,一个铜盘托着质朴的茶具,一杯酽酽的茶,几块方糖、一把小银勺是喝红茶的“基本装备”,既随意享受,又颇具仪式感。
骄傲与谦卑
有信仰却不被信仰所压迫,这一切都要拜一位民族英雄所赐。
土耳其在近代的遭遇与中国何其相似,曾经横跨欧亚大陆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到了19、20世纪,已经外强中干、垂垂老矣。到了上世纪初的时候,老帝国已经岌岌可危。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土耳其又站在了同盟国的一边,战败以后不仅原先治下的民族纷纷独立,甚至连自己也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机,国土被战胜国瓜分。土耳其的国父凯末尔从塞浦路斯归来,领导人们进行了勇敢的武装抗争,才使土耳其这个国家没有消亡。
凯末尔的伟大不仅仅在于他是一个伟大的民族解放运动的领导者,更因为他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他废除了苏丹制,强行实现政教分离,终结了伊斯兰教作为国教的地位,把土耳其变成一个大多数国民信奉伊斯兰教但同时又非常世俗化的现代国家。同时,土耳其人也非常不喜欢游客把镜头追逐那些偶尔披着穆斯林头巾走过街头的女性,因为他们认为,这个猎奇的镜头根本不能代表“典型的土耳其”。
凯末尔在土耳其备受尊崇,土耳其所有不同面额的纸币、硬币上都是他的形象。凯末尔从容坚毅,有着一双土耳其人少有的深邃的蓝眼睛,是一个非常富于男性魅力的人。我们一行人几乎同时发现,他与中华民族的先行者孙中山长得很像!
远亲与近邻
如果我们知道土耳其事实上就是“突厥”的译音,如果我们略具中国历史知识,就知道所谓“突厥”曾经而且一直和我们有着多么深的历史“渊源”和夹缠不清的爱恨情仇,所以当有人告诉你,与土耳其关系最暧昧、最深远的不是美国、不是欧盟、不是伊拉克,而是中国的时候,请不要过分吃惊,这是言之有理的一种论点。
所以,当我们的导游安卡拉大学的日语教授哈克自称是我们的“远亲”,自称“我就是突厥,我就是匈奴”,还信誓旦旦地打算要来中国“寻根”的时候,我们难免就有那么点五味杂陈的感觉。, http://www.100md.com(张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