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年少唱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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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高丽娜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我奋不顾身地冲出鸦雀无声的晚自习教室，凭栏眺望着她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的清瘦身影。那一刻，眼泪不听使唤地在我眼眶中横冲直撞，那也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淌下热泪。谁让她是我年少时光中的最佳损友呢？
那是一个以学习成绩划分朋友圈的中学时代，班主任爱以学习成绩的好坏来划分座位，成绩好的坐在前排，坏的则坐在后排。前排和后排虽在同一屋檐下，一衣带水，但谁也不搭理谁，形同陌路。
很不幸，我坐在前排。我这样讲，并不是炫耀自己成绩好，而是我身在那“高材生”的群体中感觉非常不自在，加上自己怯懦怕事的性格，身边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所以常常被同龄人欺负。
“煎饼，老规矩。你扫后排，我扫讲台和走廊。”放学后，班长趾高气昂地仰着头颅，喊着我的外号，颐指气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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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每次后排总让我扫，而你总是扫讲台和走廊那块？”这次我终于鼓起勇气，发泄出自己积蓄已久的愤慨。因为讲台和走廊属于垃圾少的地带，因为后排总是有那么一群调皮捣蛋的同学爱嗑瓜子、吃口香糖。然而，班长是个偷奸耍滑之辈，在老师面前阳奉阴违，暗地里总爱欺负绵羊性格的我。所以这一次，我准备翻身农奴把歌唱，好好教训他一顿，也算替天行道。
“哟嘿……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我的命令也敢违抗!”班长大步流星地朝我走了过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的身体失重，倾斜到了课桌上。
理论上来说，我应该揭竿而起，如《水浒传》里的鲁提辖那样痛痛快快地大打出手。可是在静默的对峙中，我挑衅的目光最终还是在他凶狠的面庞上败下阵来。深深陷入掌心的指甲嘲笑着我的怯懦、隐忍，我恨我自己。
我像漂泊在浩淼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孤独无助。直到她的到来，我才和漂泊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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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她是转学过来的插班生。
“我叫高丽娜，初来乍到，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她高昂着头颅，站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额前斜飘的刘海遮住了半只眼，有一种不羁的美。然后，她安之若素地走向班主任给她安排的最后一排墙角的位置坐下，不动声色。
外界对高丽娜的飞短流长没过多久就全部被我否定，因为我发现她是一个单纯、透明的女孩，并不像谣言中说的那样易怒、恶毒。上课的时候她喜欢对着课本发呆、傻笑，下课的时候她爱走出教室，安静地拥抱阳光，像一株天然无公害的灵草。
“程建明，上课时间你眼斜什么？”老师手中的“飞刀”从讲台飞来，正中我的额头。我立马缓过神来，将目光从高丽娜的脸庞上抽离，羞涩地挠了挠头。
放学后，人去楼空的教室里依然回荡着班长那令我咬牙切齿的呵斥：“煎饼，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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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明，放下扫把，别听他的。他凭什么总是把烂摊子撂给你？让他自己扫那儿。”高丽娜夺下我手中的扫把，拉着我的手走出了教室。
班长冲过来找她理论，结果被她一把推得老远。
“你是不是男人？为何那么胆小？总是让他欺负。”她拉着我向食堂走去，边走边恨铁不成钢地说。
“不，我是个男孩。”我心跳加速，低着头嘟囔着说。
“建明，就算你现在还是个男孩，可是我看不惯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勇敢地做个男子汉好吗？”她转过头对我说这些话的同时，微醺的晚风将她耳后的短发吹得散乱，看起来活像一个女侠。
夕阳下，我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发现前排和后排并非像鸿沟那样不可逾越。因此，我在她的鼓励下也逐渐勇敢了起来，再也没有被同龄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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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有一次上音乐课，老师让每个人站起来唱一首歌。然而，在那个学校不允许唱流行歌的年代，同学们站起来唱的都是音乐课本上中规中矩的歌曲。当轮到我时，我剑走偏锋地唱了一首《千里之外》。
那唱歌的画面至今在我脑海中记忆犹新——我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声音回荡在落针可闻的教室：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这首歌日后会成为我和高丽娜诀别后时常萦绕在我耳畔的旋律。
下课后，我跑到高丽娜跟前问她，自己唱的是否真的好听。她说我曼妙悠扬的歌声好听极了，让她仿佛置身于多情江南的烟柳画桥之中。
是音乐让我们的友谊更近了一步。那个年代，每一个爱唱歌的孩子，手中都有一个漂亮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抄满了有关青春的歌，而我的音乐来源全被周杰伦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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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瘠的年少时光没有智能机，想要查歌词只有去网吧。由于忌讳网吧是乌烟瘴气坏孩子待的地方，所以我一直没去过。高丽娜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对我说她晚自习放学后要翻墙去网吧，她顺便帮我抄歌词。这不禁让我心花怒放。
晚自习放学后，我和高丽娜兴致冲冲地跑到了学校西南偏僻漆黑的墙角，她踩在我身上爬上两米多高的围墙，我抬起头看见皎洁的月光将她消瘦的身姿照耀得更加颀长飘逸。
“高丽娜，你为什么不跳啊？”我看她蹲在墙头上犹豫不决，以为她反悔了。
“我完了，班主任在围墙外面守株待兔呢!”高丽娜回头望了望我，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不安。
第二天，班主任把高丽娜叫出教室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并要求她供出同伙。而她倔强地坚持说就她一个人，围墙内没有同伙。
那天，班主任让她在教室外罚站了一天，而她却对我毫无怨言。后来我才知道真相，那次是她第一次去网吧，也是第一次翻墙，她之所以这样做，皆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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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曾几何时，我和高丽娜密切的友谊让班主任耿耿于怀。
那天，班主任在课堂上抑扬顿挫地朗读着《陋室铭》。当他读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时，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他冷冷地朝我说：“做人啊，就要像刘禹锡那样‘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千万不要交一些损友，自毁前程。”
果不其然，那天放学后，任凭我怎么规劝，高丽娜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她沉默不语，红肿的眼睛掺杂着悲痛、委屈、愤恨……
“我这种差生不配做你的朋友……会拖累你的。”沉默良久，她泣不成声地说的这句话，像一根突兀的钉子扎了我一下。
“No.You are my friend.”我用力地摇了摇头。
“Friend是指除了仇人外所有的人，英语老师说过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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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are my best friend. 这样总行了吧。”我恳切地想得到她的回答。
高丽娜破涕为笑。和煦的夕阳打在我们的脸上，暖暖的。
这学期快要结束的一个周末的傍晚，高丽娜沮丧着脸，对我说她要走了。由于家庭的贫困，加上自己在学业上的力不从心，她决定退学。谁也无法拽住她离开时那毅然决然的眼神，就像谁也不能分清年少时光中男女孩之间的那些扑朔迷离的感情定义。
多年后，那个青涩年月里的离别场景依然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高丽娜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我奋不顾身地冲出鸦雀无声的晚自习教室，凭栏眺望着她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的清瘦身影。
那一刻，眼泪不听使唤地在我眼眶中横冲直撞，那也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淌下热泪。
谁让她是我年少时光中的最佳损友呢？
(作者系郑州大学2013级软件测试4班学生), 百拇医药(程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