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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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巴开始笃笃前行时,我已踏上了去往朔州的路。一路上,心情五味杂陈。高考失利的消息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压抑得让人难受。想要上重点本科,于我而言,除了复读以外,别无他选。
七月流火,不知为何,一位陌生的老师居然找到我家,对爸妈说:“让她去朔州吧,我们学校是私立高中,办学质量非常不错,去年考上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的有7个。她的底子还行,来这儿补一年,考个重点本科绝对没问题。而且,她这个分数,还能得到2000元的奖学金。”
我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爸妈更是目瞪口呆。
看着我们有些犹豫,那位老师接着说:“放心,到我们学校绝对没错。虽然有些远,但你女儿来年读大学也是要出去的,就当提前适应吧。”
那天吃饭时,饭桌上静默无语。等放下筷子的那一刻,我小心翼翼地说:“我去朔州吧,出个门挺好的,而且,万一我来年考上北京大学了呢?”我强颜欢笑。
爸妈沉默,他们不想让女儿吃这份苦,离家太远去补习有点遭罪。可是,既然我愿意,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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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朔州,其实我并不排斥。校园里有大片大片的荫绿,放目远望,各种各样的花树应有尽有。最关键的是,宿舍有独立卫生间和空调,这样的环境比起之前灰沉沉的水泥地面宿舍,让人更感清爽。
然而,要适应新环境并非易事。与我这个他乡来客不同,其余的几个舍友都是朔州城区或是周围县城的,语音面貌的相近性和地域的相同性让她们很快熟悉起来。而我却像一只独自飞在茫茫天宇中的小鸟,找不到可以落脚歇息之地。想要融入这个集体,有难度。
开学第一周,我基本都是一个人吃饭、上课,好在复读的生活节奏紧张,来不及思考其他琐事。然而等到国庆放假时,我却感到由衷的寂寞。舍友家近,都回去了,只有我一个人窝在宿舍,盯着灰色的手机屏幕发呆。整整两天半,除了吃饭、洗漱和整理之前的笔记以外,其余时间我都用听歌来排遣孤独,那首《你不是真正的快乐》单曲循环了无数遍,越听越覺着心里寂寞。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假装乐呵地说自己一切都好,却在挂电话的那刻,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说实话,我有些后悔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朔州,自己性格内向孤僻,根本没法儿和同学打成一片。仔细想想,这好像是我十八岁以来经历过最难熬的时光了。
一个人的宿舍,我总是在黄昏之前就把厚厚的窗帘拉上,整晚开着灯慢慢入眠,寂寞总让人生出战战兢兢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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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个人在宿舍待久了,总是憋闷得慌。也许,出去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会好一些。于是,那天晚饭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宿舍,而是沿着餐厅旁边的那条小路走进了校园里的那处小花园。花园的中央是一座洁白的孔子像,每逢考试,我们就会毕恭毕敬地拜谒孔老圣人,祈求会有好的运气。
眼下是假期,校园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孔圣人更是寂寞。我远远地望着它,心中竟生出一番异乡人在天涯的感觉。可不多会儿,我却看到孔子像前出现的女孩,那身影看起来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呆呆地立在那儿,看着女孩虔诚地祭拜孔子。等她转过身准备离去时,她向我这边走来,路灯微弱的光,恬淡地洒在校园的小路上,我们四目相视的那一刻,我呆住了,原来是隔壁宿舍的齐悦。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着说:“是你呀,咱们一起走走吧。”沿着乜斜的小路,我们边走边聊,一直到很晚才回宿舍。
那天,齐悦对我说,她祭拜孔子是想祈祷来年自己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学,哪承想遇到了我,还聊了这么多。复读这一年会很辛苦,以后我们可以多走走一起散心。
没想到,偶然的散步,我竟意外捡到了齐悦这个朔州姑娘的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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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日子久了,和舍友也渐渐熟了,经常会在晚上洗漱时一起聊天、开玩笑,一时间,我竟发现朔州姑娘是如此开朗。最搞笑的是,有一次,语文老师上课时说:“以后一个朔州姑娘嫁给一个上海小伙儿,那可有得受了,一方说话噼里啪啦,一方说话吴侬软语,交流困难啊。”我们在台下忍俊不禁,傻傻地笑着。
平日里,我们用严格的作息要求自己,尽力在这短暂的一年里努力让自己不留遗憾。临近高考那阵子,无论是去食堂的路上,还是在水房碰见,大家谈论的话题越来越趋同,不外乎哪部分考点最重要,哪个地方可以少复习……一时间,猜题押宝成了我们的兴趣所在。
真等到高考那几天,齐悦拎了一大把香蕉和大家共度良宵。她说:“我妈妈说了,香蕉含钾,可以让人心情美好。来,为咱们不久的美好时光助兴……”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高考拉下帷幕,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们相互祝福,却也在心中默默隐忧,分离成为我们彼此无法回避的事实。再过—个月,成绩出来的那天,将注定着我们不久后天各一方的追寻。
那年九月,齐悦去了上海,我来了青岛,阿蒙去了北京,乐乐去了沈阳,天南海北纷飞雁,终究成为时光最后的画面。
如今,已经在大学的我再回想起朔州的那年,心中仍会有淡淡的温暖。那一年,是背水一战的一年,你追我赶,生活辛苦;那一年,却也是让我遇见那些少女的一年,你说我闹,在无数个长夜漫谈中捱过寂寞的时光。
多少次,我仍想重回朔州,重回那间小小的宿舍,在那里,重温那片十八岁的天空。 (陈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