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负,少年游
如果有人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问我,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是什么,我会回答,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如果问我此生见过最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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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中,爸爸是一个死脑筋的人。我对爸爸最深刻的印象,是他趴在一块工整木制的工作台上,拿着各个浓度的铅笔画线。他画图的纸张蓝色透明,看起来和大海一样。我爱看爸爸画画,每次一趴就能看很久,直到爸爸拿起灰色的签字笔,在右下角写说明时,我便知道,爸爸完工了。
蓝图上是不能有修改痕迹的,若是写错了一个字,那么整张图就作废了,需要重画。每次爸爸写说明时,我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盯着爸爸的脸。偶尔爸爸写错了一个字,总是哀叹一声,我可惜爸爸的工作,都会指着错字说:“爸爸,你把那一撇加粗一下,不就好了吗?”爸爸总会摸摸我的头,不回答,然后抽出一张蓝图继续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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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错了,千万不能就地修改,这是规则,也是你们的职业操守。”爸爸回头对他的学生们说。学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也许在他们心中,爸爸是一个严格到近似偏执的导师。
可在我眼里,爸爸会给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我讲故事,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看花车巡游,也从来不会对我的成绩有过多要求。在同学们为了考试卷上的家长签名而愁眉苦脸时,我却显得毫无心事,并非因为我成绩出色,而是因为爸爸足够心宽:要是考得差了,爸爸就会提醒我好好复习;要是考得好了,爸爸便会带我出门旅行。
“爸爸,同学们都很羡慕我呢。”我收起考卷,得意地说。
“那是因为爸爸把你当成和爸爸一样的人来看。”爸爸最喜欢用铅笔敲我的头。
十二岁之前,我由衷地认为:被当作和爸爸一样的人来对待是既幸运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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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第一节课,每一位同学都会上台介绍。
我第一眼,便记住了他。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時。
同样的年纪,我还停留在日本千叶迪士尼的梦幻城堡,但他已经见过巍巍昆仑,渡过茶卡盐湖。
所有故事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从那时起都有了原型。我坐在前排,上课的时候,总会佯装伸懒腰或者回头看黑板报的时候,偷看他一眼。少年的眉目清晰,每次迎接我的目光都是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我的躲闪和羞涩。
我自以为锁住了所有的秘密,却不经意地在晚餐时分,在父母面前,兴奋地描绘他的样子。爸爸和妈妈都会安静地看我手舞足蹈,有时候会相视一笑,默不作声。
每年暑假,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去澳洲、英国、美国游学。我站在公告栏前,看着游学澳洲公告上的色彩斑斓,正当准备离开时,他出现了,指了指公告栏上的一处:“这就是悉尼歌剧院吧,对了,你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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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我们一起。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受到心仪男孩的邀约。一起,原来是如此美好的字眼,一端连着我,一端连着他。
爸爸还没有放下公文包,我便迎了上去,抱住他的腰:“爸爸,我可以参加学校组织的澳洲夏令营吗?”爸爸想了想说:“今年你的出行额度已经用完了哦,如果想要第二次旅行,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我想起和爸爸的约定:需要用我的成绩来换。可是,等我争取到约定的期末考成绩,夏令营的报名早就结束了,我一定一定会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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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报名截止日越来越近,我几乎是以撒泼打滚的方式单方面和爸爸宣战。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爸爸始终坚持着一点:当初的约定是我俩都同意的,爸爸遵守,你也要遵守。一瞬间,我想起了爸爸训斥学生的样子,口不择言:“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你太差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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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眠!”妈妈甚少吼我,我擦了擦眼泪,跑进自己的房间,狠狠摔了门。
爸爸妈妈似乎在门外说了什么,我以为的训斥或者打骂都没有出现,他们甚至没有敲我的房门。
终究,父母还是没能和我继续这个话题,而我则每天在回家的路上买一张彩票,希望能天降横财,能让我有去澳洲的经费。可显然幸运之神没有眷顾我,在报名截止日,我只能对着少年说:“对不起,暑假可能去不了了。”
“唉?可是我看到公示名单上有你呀?”
我匆匆赶到教学楼前,揉了揉眼睛,公告栏上的确有我,难道是搞错了?我跑去班主任的办公室反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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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站在他身边,看到了日光下的悉尼歌剧院,并无我想象的那般纯洁无瑕,而是珍珠黄的颜色,心中突然一动,我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许了什么愿?”少年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学业有成。”我顿了顿,看着他的侧脸,“来年同载桂花酒,终不负,少年游。”, http://www.100md.com(夏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