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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清蛋
http://www.100md.com 2012年7月1日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2年第7期
     “立夏蛋,满街掼”。并不是说中国人的蛋真的多到可以随便掼掼了,但江南农村向来较北方农村富庶略微,太平年景,一般家庭都有能力养两头猪,圈一群鸡鸭,故而到了初夏,青黄不接刚刚熬过,蛋也就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改善伙食的重任。按照节令,立夏吃蛋源远流长,存在决定意识,这也可算农业社会的文化遗产。进入流通环节后,鸡蛋鸭蛋则成了菜场里的主打品种。蛋一多,价格就便宜下来了,满街掼的虚拟情景被老百姓渲染得相当幽默。

    但在我小时候,鸡蛋的运载工具还比较原始,一般都装在板条箱里,一箱装十公斤,一箱箱叠起来,气势也蛮大的,不过搬上搬下,工人手脚较重,十只里厢碎它两三只在所难免。蛋一碎,蛋壳就会瘪,蛋清就会流出来,样子很难看。而且,苍蝇不叮无缝之蛋,蛋一旦有了缝,就等于向苍蝇发出邀请。苍蝇一叮,鸡蛋立马变坏蛋。所以,到了那时节,菜场的老师傅会沿马路搭出一两个临时的亭子,有点像东方书报亭的初版本,集中力量销售骨折后的鸡蛋。

    其时也,我虽然刚背上书包上学校,但简单的汉字也认得不少,“流清蛋”三字,认是认了,但不解其意。后来再读亭子上张贴的白纸布告,上面写着流清蛋的吃法,强调买回家最好马上吃。又说,流清蛋并无大碍,营养还是有的。总之,话说得躲躲闪闪。回家问母亲,母亲只有扫盲班文化程度,但很能抓住事物的本质,她说:“流清蛋嘛,就是流光了蛋清的蛋。”

    为证实自己的观点,她还从竹篮里拿出刚买回来的几只流清蛋教育我这个懵懂的儿子,先让我看蛋壳表面,有缝,还不止一条。再将蛋剥开,打在碗里,蛋黄还算完整,且黄里透红,但蛋清真的极少,有的甚至只剩一只蛋黄孤苦零丁地躲在壳里。我平时吃肉烧蛋,是喜欢吃蛋黄的,流清蛋岂不对我胃口?但事实并不美妙。黄多清少的蛋做菜,就是先天不足。蛋不成形,无法与猪肉配伍烧成肉烧蛋。炒韭菜,鸡蛋吃口很渣。炖蛋汤,没有厚度,形聚神散。做蛋饺吧,两面并不拢,肉馅全暴露在外。而且当时老百姓家里都没有冰箱,流清蛋放不长,买回来就得吃掉。最后怎么吃,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但按照唐鲁孙先生的说法,也算“慰情聊胜于无”了。流清蛋唯一的好处是便宜,也就三四角一斤吧。

    读中学时,我们学校的学工劳动联络点是老大昌食品厂,一个班的同学围在几张大桌子上包糖,香喷喷的奶油味很刺激。包包糖,说说笑话,时间过得很快,趁师傅不注意,往嘴里塞个一两粒也不算什么。就是怕生产蛋黄奶糖,蛋黄粉加入搅拌机时,满车间弥漫开一股臭鸡蛋的气味,真要将人熏倒。老师傅说,忍一忍吧,等会儿加了香精,它就很香了。蛋黄粉是用流清蛋做的。

    这至少说明流清蛋在20世纪70年代还在流。

    现在,鸡蛋的运输工具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每只蛋都被有格子的泡沫垫子保护着,想碎成哥窑瓷器的样子也不那么容易,流清蛋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后来我听一个营养学家说,蛋黄多吃无益,唯含铁量较多而已,蛋白质主要在蛋清里。我至今很笨,也许跟童年吃流清蛋有关。但现在的孩子更要当心,一不小心就会吃到人造蛋,长大后可能比我还笨。, http://www.100md.com(沈嘉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