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泪
一滴泪落下,到底得多久,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滴下那颗泪,用了整整二十年。
母亲出生贫寒,姊妹很多,为了让生活能好些,她千里迢迢嫁给了远在新疆农场做活的父亲,但生活却并没料想的那般好,一样过着紧衣缩食的苦日子。随着哥哥和我的相继出生,家里的生活更是艰难了。我刚满月时,母亲发现我对光线反应特别迟缓,眼球上长了一层浑浊的厚白膜。焦急的母亲领我到医院仔细检查,医生告知这是重性的白内障,属于先天性的,能否治愈不好定论。
这样的诊断结果让母亲不知所措。为了给我一个良好的治疗环境,1985年冬天,我们全家又迁回了胶东老家,随行的全部家当只有一个木制的大板箱。父母靠种地为生,日子依旧不宽裕。我五岁那年,母亲用所攒的全部积蓄,给我做了白内障摘除手术,但手术不是很理想,从那以后,我不得不戴上了一副一千多度的眼镜。远远望去,宽大的厚眼镜压在我的小脸上,极不协调。
1998年的冬天,家里发生了一场灾难,我那善良的父亲因抢救落入水中的邻居父子,不幸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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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突然离去,让我们这个家一下子楼空梁倾。母亲显然一时无法承受这中年丧偶的沉重打击,呆呆地傻坐在板凳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双手不住地拍打着床板,两肩也阵阵地抖动着,欲哭已无泪。
父亲这一撒手而走,像是给这个家抽空了血液似的,生活顿时陷于步履艰难的境地。这几年,他一直在外打工,收入虽不多,但那却是我们兄弟俩上学的唯一经济来源,家中借债也很少。现在,两个儿子要继续上学的处境让一些亲戚借故远躲着不相往来,母亲的心里更痛楚,眉头愁得紧锁着,为了挣钱,她发疯似地干活,夏天,顶着烈日,她帮助人家修理果树,冬天她上山采过草药,最后她终于劳累得病倒在床。
考虑到生活的困难,为了让我全心读书,母亲不得不让正准备中考的哥哥提前辍学,做这个决定让她整整一宿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她把我和哥哥叫到了床前,眼睛红肿着,言语哽咽着对哥哥说:“儿子,妈知道对不住你,也别无办法啊,希望你也理解母亲的难处。”哥哥哭了,十八岁且高出母亲整一头的大小伙子趴在母亲的肩头,一个劲地抽噎着,他点了点头,苦难的家境让他懂得了牺牲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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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刚上初一,苦难的家境让我也成熟了许多,我知道,哥哥学习很好,若一路坚持走下去,肯定会有更好的前途。我懂事地哭着对母亲说:“妈妈,还是让我退学回家吧,哥哥学习那么好,辍学实在可惜,我的眼睛有病,考上了学也没大指望,还是让哥哥去念书,我来帮你一起养着家。”母亲听了我的这些话,嗓子像被哽住了,半天不说话,满脸痛悔地看着哥哥一眼,低声对我说:“你还是别争了,这个家只能牺牲你哥哥,你也始终要牢记,你是一个残疾孩子,要有志气,也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勤奋学习,将来才能生存。”说着,母亲就紧紧攒住我的手,仿佛要把她心中的希望与爱都传送给我。
哥哥站在一旁,语气坚决地说:“弟弟,你一定要努力上进,让哥来给你铺路,也帮我圆上心中的大学梦想。”
亲人们的话,顿时让我的热泪一阵狂淌。有母亲和哥哥的鼓励,有这个多难的家给予的温暖,我有什么理由不发奋读书,我知道,我是在用他们的汗与血去成就我的前程,亦别无选择。我在心底默默地发誓,一定要努力拼搏,给母亲和哥哥一个最大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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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读书的缘故,家里慢慢有了很多的外债,为了凑齐500元钱的学费,母亲硬着头皮来到了大伯家,大伯母很快明白母亲的来意,张口就说:“城里上班的儿子最近单位要集资了,这钱不能外借,你还是另外想想办法吧。”母亲无奈地又去了在镇办工厂上班的小舅家,小舅倒是很爽快,没太大犹豫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钱。此时一旁的小舅妈却赶紧拿出了纸和笔,说什么也要让母亲立下个借条:“亲姊妹也要明算账,现在很时兴这个的。”母亲一笔一画写下了那张字据,回来告诉我这一切时,她的眼睛里满是哀愁。
一个月后,多年未来的小舅妈第一次登了我们的家门,她环顾了我们空荡荡的家,皱着眼眉,很久没有说话,最后终于提起了还钱的事。母亲用愧疚的眼神对小舅妈说“家里的这个情况你也能看得见,借你的钱我一定不会赖账的,你若现在真急着用,粮缸里还有些麦子和玉米,你就把它拉走吧,只能用它顶些钱了。”小舅妈没有吱声,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当我从母亲手中接过那钱时,母亲久久地抚摸着我的头,一句话也没说上来,我扑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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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母亲能在苦难的生活中看到希望,我拼命地发奋学习,同时也更节省着每分钱。在学校读书的那几年里,我几乎没有用过早餐。到今天,我还坚持认为,人生的最大痛苦,莫过于饥饿了。
有一次上午最后一节课,我正在认真听着老师讲解,突然眼前漆黑,整个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桌子上。事后,老师告诉我说,那个时候,他扶起我时,我已经大汗淋漓,不省人事了。医生检查后说是严重的营养不良。直到现在,我的身体依然很纤瘦,母亲看着我弱不禁风的样子,常在暗处叹气。但我优异的学习成绩,又给了她无限的宽慰。
日子就这样缓缓走过,母亲实在拉不动生活的纤绳了,她选择了第二次嫁人。我们默认了母亲的这种选择。一个大母亲五岁的男人走进了这个贫困的家。
继父也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有过一段不幸的经历,他很珍惜和母亲的这段缘分。我们家的简陋和家境的困难没有吓住继父,他欣然分担了母亲的责任,并与母亲一起种上了十几亩的庄稼,并把哥哥送到了城里的一个家电专卖店打工。我们家的生活慢慢有了起色,债务也越来越少,母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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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八月,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让我们这旮旯山村沸腾了,我这个不起眼的残疾盲孩被省特殊教育学院给录取了!我一下子成了全村最亮眼的人物,家长们都把我视为榜样,教育孩子要向我学习,希望将来与我一样有出息。这消息如同惊雷,震蒙了母亲,一张不大的录取通知书在她的手中翻过来瞅过去,一直不相信这就是真的。
那天晚上,母亲破天荒地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胜似过节,还买回了一瓶白酒,我们全家四口自斟自饮,完全沉浸在欢乐之中。
滴酒未沾的母亲第一次破了戒,喝了满满的两大杯,边喝泪水边往外淌,多年压在心中的苦和累一泻而出,最后她终于禁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饭桌上没有了一点声音。我站起来,扶住了母亲抽动的双肩,也一起落泪,泪水里浸满了太多的苦难、欣慰和希望。我知道,母亲的那些眼泪,在她心头,已经整整忍了二十年。
坚强的母亲很少落泪,她的大半生有过太多的苦难,却一直让我们生活在家的温暖里。母亲的泪,和着那些曾经走过的苦难,成了我一生的动力与财富。, 百拇医药(一凡)
母亲出生贫寒,姊妹很多,为了让生活能好些,她千里迢迢嫁给了远在新疆农场做活的父亲,但生活却并没料想的那般好,一样过着紧衣缩食的苦日子。随着哥哥和我的相继出生,家里的生活更是艰难了。我刚满月时,母亲发现我对光线反应特别迟缓,眼球上长了一层浑浊的厚白膜。焦急的母亲领我到医院仔细检查,医生告知这是重性的白内障,属于先天性的,能否治愈不好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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