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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应当如何读书?(1)
http://www.100md.com 2018年6月1日 《青春期健康·青少版》 2018年第6期
     在二千四百多年以前,子路已经说过:“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在今日,读书在整个为学中所占的分量,当然更见减轻。可是,读书固然不是为学的唯一手段,但世间绝没有不读书就能做出学问的人,尤其是在大学里的文科学生。所以对于青年学生而言,“应当如何读书”,依然不失为重要的发问。

    我是讀书毫无成绩的人,所以只有失败的经验,决无成功的经验。但从失败的经验中所得的教训,有时比从成功的经验中所得的,或更为深切。同时从民国三十六年办《学原》起,在整整的十二年中,读过各个方面、各种程度的许多投稿,也常由作者对问题的提出和解决,而联想到各人读书的态度和方法问题,引起不少的感想。

    这便是不足言勇的败军之将,还敢提出此一问题的原因。不过,我得先声明一下:我的话,是向着有诚意读书的青年学生而说的。所谓有诚意读书,是恳切希望由读书而打开学问之门,因而想得到一部分的真实知识。若不先假定有这样的一个起点,则横说竖说,都是多事、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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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我想提出三点来加以澄清:

    第一,读书的心情,既不同于玩古董,也不同于看电影。玩古董,便首先求其古;看电影,便首先求其新。仅在古与新上去作计较,这只是出于消遣的心情。若读书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研究,则研究是以问题为中心,不论是观念上的问题,或是事实上的问题。问题有古的,有新的,也有由古到新的,问题的本身便是一种有机性的结构。研究者通过书本钻进问题中去以后,只知道随着其有机性的演进而演进,在什么地方安放得上古与新的争论、计较?

    第二,“读书应顺着各人的兴趣去发展”的原则,我认为不应当应用到大学生的必修课程上面。一个人的兴趣,不仅需要培养,并且需要发现。人从生下来知道玩玩具的时候起,因生活接触面的扩大,每个人的兴趣,实际是在不断地变更修正。就求知识的兴趣来说,大学各院系的必修课程,正是让学生发现自己真兴趣的资具。假定一走进大学的门,便存心认为哪一门功课是合于我的兴趣,哪一门是不合的,这便好像乡下人只坐过板凳,就认定自己坐的兴趣只是板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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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我多年来的观察所得,觉得真正用功的大学生,到了四年级,才能渐渐发现自己真正兴趣之所在。凡在功课上,过早限定了自己兴趣的学生,不是局量狭小,便是心气粗浮,当然会影响到将来的成就。何况各种专门知识,常须在许多相关的知识中,才能确定其地位与方向,并保持其发展上的平衡。所以认真读书的大学生,对大学的必修课程,都应认真地学习。并且课外阅读,也应当以各课程为基点而辐射出去。对于重要的,多辐射出一点;其次的,少辐射或只守住基点。随意翻阅,那是为了消磨时间,不算得读书。

    第三,一说到读书,便会想到读书的方法。不错,方法决定一切。但我得提醒大家,好的方法,只能保证不浪费工力,并不能代替工力。并且任何人所提出的读书方法,和科学实验室中的操作手续,性质并不完全相同。因受各人气质、环境的影响,再好的方法,也只能给人以一种启示。并非照本宣科,便能得到同样的效果。真正有效的方法,是在自己读书的探索中反省出来的。师友乃至其他的帮助,只有在自己的探索工作陷于迷惘、歧途时,才有其意义。希望用方法来代替工力的人,实际是自己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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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到方法,或者有人立刻想到胡适先生“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有名口号。其实,假设与求证,无疑地,是科学解决问题的两个重要环节;把这两个环节特别凸显出来,也未尝不可以。但是将杜威的《思考的方法》及《确实性的探求》两部三十多万字的著作,乃至许多与此同性质的著作,简化为两句口号,这是从中国人喜欢简易的传统性格中所想出的办法。简易,有其好处,也有其坏处,我不愿多说下去。不过有一点我得加以指出,即是读书和作自然科学研究,在一下手时,便有很大的差异。

    自然科学的研究,是从材料的搜集与选择开始。材料只能呈现其现象于观察者之前。至于现象是如何变成,及此现象与彼现象之间有何相互关系,材料自身,并不能作出解答。于是研究者只好用假设来代替材料自身的解答,并按研究者的要求,来将材料加以人工的安排、操作,即系从事于实验,以证实或否定由假设所作的解答。但我们所读的书,除了一部分原始数据外,绝大多数,其本身即是在对某问题作直接的解答。

    因此,读书的第一步,便不能以假设来开始,而只能以如何了解书上所作的解答来开始。在了解书上所作的解答遇到困难,或对其解答发生疑问,亦即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时,大体上用得到假设;但一般地说,在文献上解决问题,多半是以怀疑为出发点,以相关的文献为线索,由此一文献探索到彼一文献,因而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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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过程中,如有假设,则其分量也远不及在自然科学研究中的假设的重要。有时可能只有疑问而无假设,并且这种对文献所发生的疑问、解决,只是为了达到读书目的的过程,而且也不是非经过不可的过程;我们可能读某一部书,并不发生此类疑问,或者前人已解决了此类的疑问。如读此一部书觉得不满意,尽可再读其他的书来补充,犯不着去假设什么。

    读书真正的目的,有如蜜蜂酿蜜,是要从许多他人的说法中,酿出新的东西来,以求对观念或现实作出新的解释,因此而形成推动文化的新动力。在此一大过程中,分析与综合的交互使用,才占了方法上的主要地位。方法,实际即是一种操作;操作是要受被操作的对象的制约的;被操作的对象不同,操作的程序亦自然会因之而异。

    许多人似乎忽略了这一点,于是无意中把方法过于抽象化,不仅将文献上的求证,混同于自然科学中的实验,忽略了在中国文化中不是缺乏一般的求证的观念,而是缺乏由实验以求证的观念,并且将自然科学研究中的假设,以同样的分量移用到读书上面来,于是产生了:, 百拇医药(徐复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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