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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担的记忆
http://www.100md.com 2016年1月1日 《特别文摘》 2016年第1期
     中国字真是神奇,一个人的肩上担着一个扁担,就成了“大”字。肩负重担,人就变大了。

    在我儿时的乡下岁月里,扁担是家家必备之物。听爷爷说,我们家族就是曾祖父从关内担来的,扁担断处就是家了。一架茅屋立起,便在那里开基祖业,烧荒的篝火映红了天边的晚霞。一代代生儿育女,茅屋下,鸡鸣中,一把谷种,一根扁担,撑起了一个家族。

    扁担,朴素简单,一根木头从中剖开,就成了扁担,长不过五尺,宽不过三寸,赤条条一根,站着是一竖,躺着是一横,重担千斤而不弯,像山里的汉子。与扁担相关的,是人们脱口而出的俗语:“有理无理三扁担”,看似不公平,不分是非,却平息了纷争;“扁担上睡觉——想得宽”,像在宽慰人,也在说不切实际;“放下扁担,就打卖柴的”,告诫我们“一阔脸就变”的人不忠厚、不地道。这些俗语,包含着扁担深刻的哲理。

    最初的时候,我家用的是一根柞木扁担,是从一根青杠柞木上剖解出来,韧性极好,用了多年也不弯曲。后来,父亲挑着重担跋涉于中途,“咔嚓”一声,扁担拦腰折断。母亲求远房亲戚给我们做了一根榆木扁担,极美观,两端窄中间宽,打磨得光滑无比。就连两端垂下的铁钩,也是银亮亮的。这根新扁担取代了那根折断了的柞木扁担,成了我家的担肩之物。

    在家乡山道上村路上,常看见挑着担子的农夫村妇,扁担担在肩上,挑着干柴、谷物、青菜、秧苗,那搭在扁担上飘动的白毛巾,脸上的汗珠儿,扁担吱呀的响声,充满了诗意……我喜欢在秋天的田野上,看人们忙碌的身影,远远望去,一根扁担的两端,像载着两座不停跳动的小山。

    每当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林中鸟雀鸣叫,村中的老井旁便排满了担水的乡亲。古老的辘轳摇起东方一轮红日,倾倒进铁水桶里,扁担就在人们的肩上起伏着,发出一路咯吱的响声,于是所有的日子都灵动起来。

    我是念着“扁担长板凳宽”的绕口令长大的,那是母亲教我的,常常把“长”说成“宽”,把“宽”说成“长”。上小学时,最先学到的也是扁担,家喻户晓的“朱德的扁担”。朱总司令的扁担挑出了伟人的精神与风范。

    上初中时,那时正上映电影《李双双》,片中有个插曲,至今记忆犹新:

    小扁担,三尺三,小扁担三尺三,咳哎咳呦嗬咳呦嗬咳!姐妹们姐妹们挑上不换肩,咳哎咳呦嗬咳呦嗬咳!一行儿排开走得欢,好像那大雁咳上青天。

    仓库满,囤儿尖,仓库满囤儿尖,咳哎咳呦嗬咳呦嗬咳!看着看着丰收心里甜,咳哎咳呦嗬咳呦嗬咳!多打粮食多生产,日子一年咳胜一年。

    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我们姐弟生活。第一次挑水时,我被扁担压得肩膀生疼,肩上的扁担总是颤不起来,水桶乱动,水也洒出许多。母亲抚摸着我红肿的肩头对我说,不管多重,腰要挺直,抬脚时让扁担上扬,落步时让扁担自然坠弯。我照母亲说的去做,觉得那两桶水并不是那么重了,忽闪忽闪之间,体会到了一种欢畅的感觉。几趟水担下来,肩头虽疼,心下却是高兴的,因为我能为母亲分忧乐了。那些日子,虽然艰苦沉重,却从未把腰压弯,生活充满了希望的节奏。那根榆木扁担,中间的部分,由于长年和肩头摩擦,被汗水浸染,颜色变得极深,一如被希望涂亮的日子,总有与众不同的片段。

    如今,农村家家都有了自来水,旧时的光阴如废弃了的老井,荒草丛生。拖拉机、小手扶、四轮车等运载工具,代替了肩担背扛。扁担似乎没用了,悄无声息地竖立在墙角、屋檐下。但即使布满尘埃,也依然泛着光泽,像是默默地诉说旧时生活的艰辛。有一首《扁担》诗:

    横竖

    都是一段人生;

    生活的支点

    永远

    在我们自己肩上。

    扁担日渐离我们远去,许多人从扁担的重压下解脱了出来。而我依旧常常怀想扁担,甚至常常抚摸肩上那消退的老茧。

    人生犹如扁担,不管生活有多重,我们都要用肩挑起来。

    (摘自《杂文月刊》 图/李春明), http://www.100md.com(李兴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