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牙的老虎
我姥爷1926年出生在哈尔滨,坐穿城而过的有轨摩电,看道外园子里的电影,吃俄罗斯列巴和乌克兰红肠,又和日本邻居学会了喝味噌汤。姥爷六岁那年,松花江水决口,半个城市为泽国,洼处的房顶冒几个泡就陷进漩涡,房顶的呼喊声便消失在白烟里,上街要划船,只有南面高岗一带安然无恙,避难岗遂有了“天堂”之称。姥爷体格没长成,也不肯卖苦力。他当年本可不回老家,他爹在盟兄弟的矿上给他找了个记账的活儿,他一直指责他爹为回关里娶娘们,欲把前房儿子送下煤井以绝后患。他去电车上摇铃卖票,电车从南岗秋林商场下来,绕过制高点大转盘上的木头教堂,穿过首饰匣子般秀气的火车站,从地段街进到道里的富人区里——他过去就在那儿住,看见不由得伤感——隔一站是花丛密密匝匝的公园,隔一站是褐色石头的银行大楼,一路叮叮当当地走到江畔停下,调换个方向,用推著的车头来拉,向回开,一路的景观和乘客皆很体面。他早起换上制服和帽子,斜挎着皮兜子和票夹,跨过地包的阳沟、垃圾山,听到车轮子碾着铁轨,利索地在脚蹬板上跳上跳下,来来回回于这些景致之间,已经心满意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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