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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这东西真复杂
http://www.100md.com 2019年1月1日 《特别文摘》 2019年第1期
     我一直都想不通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我开始还以为他们酗酒是因为想要打发无聊——一堆人凑在一起借酒装疯可能会很热闹。

    可是后来,我又发现还有很多人更愿意孤独地喝酒。比如杰恩斯别克,偶尔会悄悄地进来,让我们给来一瓶二两装的二锅头,靠着柜台慢慢地,享受似的啜着。冷不丁一有人进来,就迅速把酒瓶盖一拧,往口袋里一揣,然后若无其事地和来人打招呼,耐心地等着对方离开,然后又继续掏出来享受——像是一个馋独食的孩子一样。显然,酒带给他的乐趣肯定不是我一直认为的——那种通常电视剧和小说书里才会解释出来的“麻醉”呀“逃避”呀之类的说法。

    更多的人是只让我们给斟一杯散酒,接过来就一饮而尽,然后咂着嘴付钱。满意地离去,掀开门帘大步走进外面的寒冬之中。那样的一杯酒我们卖五毛钱。

    我喜欢这样喝酒的人,我觉得他们真的把酒当成了一样好东西来品尝。酒在他们那里,最次也是一种驱除寒冷的必需品。而不像那些群聚拼酒的人,又唱又跳、又喊又叫的,喝到最后,估计给他上点白开水他也无所谓了——甚至分不清了,照样兴奋得要死。我觉得他们不珍惜酒。

    还有另外一类酗酒的人,占了喀吾图酒鬼中的大多数,总是在以一种非常可怕的——可以称之为“精神”——的态度在酗,他们狂饮烂醉,大部分时间却是沉默的,而且毫无来头地固执、鄙夷一切稍有節制的行为。

    可能每个村子都会有这样的一帮小伙子——还没熬到可以死心塌地地去老老实实种地的年龄,但又没勇气出去闯荡一番,便天天哼着被译成哈文的汉族流行歌,成群结队地四处混酒喝。

    更可气的是晚上,那些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毅力,冰天雪地里硬是能连续敲几个小时的门。他们越是这样,我们越是不给开;我们越是不给开,他们越是要坚持到底,不气不馁,不烦不躁,一直叮叮咚咚敲到天亮,就回家睡觉去了,一觉睡到晚上,吃饱了饭,再来接着敲。

    奇怪,为什么要喝酒呢?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那么辣,而且还得花钱。

    尤其看到那些喝醉了的人,眼神脆弱又执着,脚步踉跄,双手抓不稳任何东西。他们进入另外的世界里了,根本不接受这边世界的约束——甚至生命的威胁也不接受。就觉得,酒实在是太神奇了——温和的粮食和温和的水,通过了一番什么样的变化呢?最终竟成了如此强烈不安的液体……当我们一日三餐,吃着这些粮食,喝着这些水,温和地日滋夜补——谁知道它们在我们身体内部,在更为漫长的时间里,又进行着一些什么样的变化……当我们一日日老去了,身体被疾病打开了各种各样的缺口,当我们拄杖蹒跚地走,神智也渐渐模糊了……人的一生,也是一场缓慢的酗酒过程吧。我突然想到一个词——殊途同归,呵呵,世界太神奇了。不会喝酒,也罢。

    (摘自《当代青年》 图/廖新生), 百拇医药(李娟)